田蜜感觉混混沌沌,全身无力,努力睁开眼睛,迎面而来的是一只硕大的拳头。
她敏捷一侧头,险险躲过,还未松口气,又一只大拳头飞驰而来,一拳打在她腹部,一阵剧痛袭来,从腹部蔓延至全身,她感觉自己如同一块破布,飘去了很远很远,又重重落下。
摔得不是很痛,但因为惯性,她晕头转向地翻滚了数圈才停了下来。
好像是落进了泥坑里了!
偏偏这时,远处传来的怪声怪气的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而脏污进了她的眼中,让她的眼睛火辣辣的疼。
远处传来了小女孩惊叫:“姐!!!”声音脆脆的,嫩嫩的。
她全身疼痛,头晕目眩,却没时间弄清楚现在在哪儿,发生了何事,只能用手摸索着去擦掉脸上的东西。
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又是那小女孩的声音远至近地传来:“姐,姐,姐姐,呜呜呜呜……”喊着喊着竟是哭了起来。
接着,她感到温暖的手落在眼睛上,那个声音在耳边轻语,似乎还有些哽咽:“姐,是不是眼她睛被糊住了?别怕,给你冲冲,很快就会好。”接着,眼睛里是清凉流动的触感,然后顺着眼角流下来。
应该是干净的凉水。
她试着把眼睛睁开了一丝缝,感觉不那么疼了,才敢慢慢全部睁开。
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
对面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鹅蛋脸,白皙的皮肤,头上扎着两个小包包头,穿着麻黄色的粗布衣裳。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泛着微微的水汽,两滴眼泪微微在眼中荡漾着,垂垂欲滴。柔和的金色阳光从她背后照射过来,给她微黄的头发染上了金色的光影。
田蜜疑惑地眯了眯眼:她是谁?她叫我姐?
她还来不及细想,又是那怪声怪气的声音道:“喂,我说,你现在服气了吗?敢找我们麻烦,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再有下次,老子就把你们家屋掀了!”
田蜜循声音来源望过,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
乌泱泱的二十来个男孩子站在田边的路上,有种帮派的既视感。
他们最大的有十八七岁,最小的只有四五岁。
田蜜惊了,她这是被一群男孩子围殴了吗?这些男孩怎么穿得奇奇怪怪的?
男孩堆里年龄最大的一个人,长得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嘴边还有一颗黄豆大的黑痣,他一条腿轻浮地抖动着,奸笑道:“嘿嘿嘿,不过,妞长得还挺好看的,你们如果从了爷,爷什么都答应哈!”
田蜜又惊:遇到流氓了?
她还未细想,身边小女孩颤抖着手,指着其中一个男孩,哭斥道:“你这个大坏蛋,娘说,四姑姑是你害死的,现在,你又打我三姐姐,你怎么就那么坏?”说完她哭得更厉害了,豆大的泪珠从她大眼睛里流出来。
她此时的样子既可怜又可爱,像只受欺负的小白兔,田蜜顿时母爱心泛滥,忙抱了抱她安慰道:“啊呦小可怜,不哭不哭哦,阿姨……”
她话还未说完,黑痣男孩道:“哎呦我就这样怎么滴?本大爷今儿发善心,你们倒给脸不要脸了?”
“你们哪有发善心?以前你们把我们家的路不是开沟就是就是弄塌,还不是我爹娘给修好的?”
“切,我们又没让你们修,是你们自己要修的。你自己蠢,怪得了谁?“
他话音刚落,那怪声怪气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哈哈哈哈~~~~~~”
田蜜她无奈的挖了挖耳朵:这声音太刺耳难听了。
她睨了那群笑得前仰后倒的男孩一眼:呵,都长得獐头鼠目还不懂得怜香惜玉,以后肯定讨不到老婆。
田水儿被他们一嘲弄,脸色微红,小脑袋顿时转不过弯来了,只能无力地反驳道:“你,你们!你们不修,那也别挖坏啊!”
黑痣男孩好像有来了点兴致,调侃地道。“田水儿啊,怎么这么笨呢?挖坏了,修好不就好吗?”
“那你倒是修好啊,怎么每次都让我们给你修?“
“我又没让你们修,是你们自己要修的。“
“不修我怎么走啊,你们每次把路挖得稀烂的。“
“挖坏了,修好不修行了?”
田水儿已经快崩溃了,吼道:“刘大狗子,你们倒是修啊!”
“我们为什么要修?“
“路不是你们挖坏的吗?你们不应该修好吗?“
“我们才不修!“
“你们不修,这稀烂的路我们怎么走啊?”
“不能走,修好不就行了!“”
“你,你们,”田水儿气得尖叫起来:“啊……”
跟这个无赖争辩,要没完没了了。
田蜜也被刘大狗子绕得头昏脑胀,总算理解了为什么都说不能和无赖讲道理这句话。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么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事?不能不管。
于是她插嘴道:“喂,我说你们,断桥毁路可是断子绝孙的事,你们不怕遭报应吗?”
刘大狗子好像有些不耐烦了,神色有些凶狠起来,道:“闭嘴,再吵吵老子一棍子敲死你!哼,我们就挖了怎么滴?看来今天还是没让你们张记性啊,那剩下这半条路我们也给挖了。”
田水儿大惊,满脸不知所措道:“刘大狗子,你,你怎么能这样?”
然而,刘大狗子并没有理他,他自认为豪气地衣袖一挥,高亢而激动地道:“我就这样了怎么滴?兄弟们,你们说干不干?哈哈哈!“
他一呼百应,支持的声音就此起彼伏。
“干,大哥牛!“
“支持大哥,喔喔喔!”
“最喜欢挖路了,大哥一声令下,我们立刻去抄家伙!”……
田蜜惊呆:大哥?十几个小弟?黑帮?
“走,抄家伙!”刘大狗子手一挥,带着一群男孩子浩浩荡荡地朝远处的一排茅屋走去。
田水儿大惊失色,她急跑上前,扯住了刘大狗子的袖子,声嘶力竭地哭求道:“不要,不要把路挖了,把路挖了我们怎么回家啊!“
“滚开!“刘大狗子袖子一掀,把她掀倒在地,凶狠地道:“你家这条路,让我家水田少了几分地,还想得了便宜又卖乖?啊呸,做梦,给我滚开!”他脚尖一踢,轻轻松松就把田水儿撂出了一米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在怔愣中的田蜜回过神来,她急跑过去把田水儿扶起,问道:“喂,你怎么样了?喵的,那啥刘大狗子是吧?也太人渣了吧,这么一个软糯的妹子也下得去手?“
田水儿微微一愣,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一把抱住田蜜哭了起来:“姐姐,呜呜呜,怎么办?他们要把路挖了,以后我们家就没路了,怎么办?呜呜呜!“
刚刚的一阵喧嚣过后,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田水儿轻轻的抽泣声,田蜜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
她凝目远眺,看到的是和她印象中完全不同的世界。
周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水田,水田里,初生的苗儿嫩嫩的绿绿的,随着微风微微摆动,煞是喜人。
水田她倒是见得多,但这里却没有熟悉的钢筋水泥房子,远处那一栋栋土屋草顶,她只在非洲国家的新闻里才瞧见过。
田蜜懵了,这是哪儿?她为什么会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明明前一秒还在跟肿瘤君战斗,怎么一眨眼,世界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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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蜜在半年前被查出得了胃癌,对,只是胃癌。
她热爱生活,也一直相信自己能长命百岁,就算被确诊为癌症,也这么坚定地认为着。所以,韩医生给她动手术时,在打麻药后昏迷前夕,她还笑眯眯地对韩医生说:“韩医生,记得少切一点,我还有一百年好活呢?可不想以后的胃装不下美食!”
韩医生闻言微微一笑,声音温润如和风细雨:“放心,辛亏发现得早,只是个小手术。”
田蜜被这一句话迷得飘飘欲仙:他的声音,有恋爱的味道哦,啊,我的小心脏哦,现在就需要抢救一下!
出院那天,田蜜喜滋滋的,准备跟韩医生表白,然而,表白还没开始呢,韩医生却先说话了:“恢复得非常不错,出院以后,永远别回医院了!”
韩医生依然带着初恋般的微笑,说话的声音依然如煦如春风,田蜜却像被一盘冰水从头浇下,从头凉到脚。
她怔住了,半响未语,挤了挤眼睛,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生气地冲他大喊道:“为什么让我永远别回医院了,你不想看到我吗?可我就是想回来啊!”喊完她转身便跑了,留下韩医生一脸诧异的呆在原地。
话说有些人是不是天生乌鸦嘴呢?只过了半年时间,田蜜真回医院了,这次是胃癌加全身转移。
她委屈巴巴的对韩医生道:“我说的想回来,可不是这样回来啊!”
这次韩医生没有了以往的风轻云淡,他凝视着她,眼睛幽深如墨,语气异常坚定:“我知道的,我一定会尽全力治疗!”
韩医生没有食言,除了工作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她身边,就在田蜜以为一切变得越来越美好的时候,一场抢救却让所有的美好都消失了。
她看到家人和朋友流着眼泪哭喊,看到韩医生忙乱的身影和额头的汗水,还有眼中隐隐的闪光。
他流泪了吗?
她很想对他们说,她没事,不用担心,但怎么努力都发不出一点声音。然后……然后她只是想歇口气再说话,一眨眼,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是医院,也不是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