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小长安的嫌恶之言，自是落到了林颜耳朵里。但还不等林颜教训，祁风就不悦地先行呵斥，“怎么同你娘说话的！”

先是亲娘让他觉得，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人，尔后，一向尊敬、明辨是非的父亲非但不呵斥母亲，反而要教训自己，小长安一下委屈极了。

他委屈地噘着嘴，即便再早慧，也仍是个小孩子，尚且不懂，人世间的事，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简单表面。

“爹……”

他眼眶噙着泪，强忍着不让泪珠掉下来，同祁风争执，“这件事分明就是娘不对……”

“哦？”

林颜放下拾掇东西的手，走近了，饶有兴趣地看着小长安。她一边嘴角微微上扯，似笑非笑：

“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对了？”

小长安瞪一眼她，攥紧肉乎乎的小拳头，分外有底气地指责：

“爹爹从小就教导我们，百善孝为先，可是你非但不孝敬外祖父、外祖母，还要和他们断绝关系！”

“你认为我这样做不对？”

“不对！”

小长安义正言辞道，“外祖母比你好得多，你这个坏女人，如果你要和外祖母断绝关系，以后我也不认你这个娘！”

“长安！”

祁风再次不快地呵斥道，“放肆！”

以往只要祁风眼一瞪，小长安定然会怕得老实极了，可这回，他却难得顶撞，不服道：“爹爹，您一向是最明辨是非的，这件事分明就是我娘做错了，您为何还要偏向她？”

“你还敢顶嘴？”祁风下意识地看一眼林颜，他巴掌扬起，作势就要打到小长安身上，被林颜拦住。

“你觉得我做错了？我哪里做错了？”林颜给祁风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这是他们娘俩的事，让他别多管。

原主内向自卑，对这一双儿女，虽是打心眼里疼爱，却疏于表达和管教，又木讷得很；再加上祁风平时也不理会家中事；而林家又时不时地挑拨小长安和林颜的母子关系，故而导致小长安偏信偏听，对自己生母的意见极大。

小长安一向对林颜都不是很尊敬，林颜既问了，他索性一点头，盯着她的眼睛，毫无畏惧道：

“你不仁不孝，心肠歹毒，之前想要把妹妹给丢了，现在又不要外祖母他们了！”

“我不要他们？”林颜冷笑一声。

对这个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儿子，她真是，无论怎么看都满意不起来，好在这不是自个亲生的，若是亲生，自己非得被他这般言语气个半死不可。

“你去问你爹，究竟是我不要他们，还是他们不要我的。”

外祖母怎么可能不要她呢？小长安看向祁风，期待父亲口中的答案。

祁风看一眼林颜，他清楚，自己方才当众撕了林颜的卖身契，林家卖女一事，便是想瞒也瞒不住，索性坦白道：

“你娘当年，的确是被卖进来的。”

“小兔崽子，你都听见了？”

林颜瞧着小长安顿时红了又白的脸，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些有趣，她故意逗道：

“不是我不要他们，是他们先不要的我。你说我不孝，我偏是最孝顺的那一个。如果没有我，林家哪来的富余？若不是我时不时地接济孝敬，林权又哪来的银子在书院里充场面？”

“昨天傍晚和刚才发生的事，小兔崽子，你也都瞧见了，先叫嚣着，要断绝关系，把我赶出家门的人，可不是我。”

张氏威胁林颜，要将她扫地出门那一幕，显而易见，小长安是没瞧见的，他再看向祁风，见祁风点头，满脸震惊，难以相信。

他年纪虽小，却已经十分懂事了，又常常被祁风带在身边，论心智，比起十几岁的孩童，也已不差。

卖女……

小长宁或许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小长安已经懂了。他之所以会这般敌视林颜，就是因为张氏曾经告诉过他，林颜要把妹妹卖了换钱。

“这六年来，我为了讨他们欢心，鞠躬尽瘁，可谓仁至义尽，可是他们呢？我不慎溺水，险些命丧黄泉，他们可曾关心过我半句？可曾念过我的死活？”

“这般无情无义的娘家……”

“林颜——”她还想接着数落下去，被祁风打断，祁风眉头微蹙，“莫和孩子说这些。”

“有什么不能说的？”林颜反问，“难道你觉得，他听不懂吗？我告诉你，你这儿子人精似的，有什么不懂的？”

“哦，是有他不懂的，比如说他就分不出真情和假意。”林颜故意讥讽道。

小长安拳头仍然攥着死死地，眼睛瞪得溜圆，牙关紧咬，颇为不服输，林颜偏要惹他。

她微微弯腰，捏住小长安的鼻子，板着脸问：

“我问你，是我对你好，还是你外祖母对你好？”

“自然是外祖母！”

小长安恼怒地使劲甩开她，大吼道，“你就是个坏女人！”

林颜由着他把自己甩开，冷冷道：

“瞧，就是个分不清虚情假意的白眼狼，都这时候，竟然还觉得林家人是好人。我明摆着告诉你，你外祖母他们可不是什么好的！”

“你不是说，我想把长宁卖到邻村，给人当童养媳吗？你也不想想，咱们是缺这十两银子的人吗？我这般疼爱你们，平日里，我自个舍不得吃穿，也要供养好你们，又岂舍得卖儿女？”

“我看你就是被你外祖母他们洗了脑了，小白眼狼。”

这话说完，林颜也不愿意再和小长安多说什么，她转身折回门口，拾起刚才的活，接着忙活起来。

小长安怔怔地望着她，脑子嗡嗡地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信说的话，只能无助地望着祁风。

祁风看出儿子的迷茫，他轻轻一推小长宁的后背，示意她先去找林颜玩后，站起，看一眼小长安，朝内院走：

“我有话跟你说，跟我去书房。”

随着他迈开脚步，小长安耷拉着脑袋，失魂落魄地跟在他身后。

小长宁却仍懵懂得很，她小跑到林颜跟前，好奇地盯着林颜手里半新不旧的东西，问：

“娘，外祖母为什么要给你送这些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