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牧童从昏迷之中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小河边的秋风吹得不急不缓,河边的芦苇碎屑被吹得漫天飞舞,不是冬雪飘飘的季节却多出了一种冬雪飘飘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气温本就已经下降,还是人的心理作用,会让人忍不住拉紧身上的衣袍。
没有落山的太阳已经没了那么强烈的光,安静的铺洒在大地上,铺洒在大树下丁牧童的脸上。
静谧而又安详。
大树下的丁牧童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他恍惚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脑子中终于浮现出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动了动手指,在他的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
丁牧童低头看去,是两粒碎银子,足足二两,正是他之前塞给老鬼的那二两银子。
想到老鬼,丁牧童嘴角忍不住扯了一下,这个江湖还真是藏龙卧虎,他随便遇到的一个老头竟然就是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三境高手。
不是说三境高手凤毛麟角,江湖上极其少见吗?这不到半年的时间,他竟然就遇到了两个。
他的脑海中想起了鸡鸣山上的那个中年人,那么一副穷书生模样,竟然能够凭借一根手指削掉一座山峰,他的体内也不知道是如何一番波涛汹涌,那是丁牧童遇到的第一个三境高手,一个忘了自己是谁的人。
老鬼是丁牧童遇到的第二个三境高手,听老鬼的说法,他明显要比那个中年人强大的多。
但真要让丁牧童来说的话,他可绝对不相信老鬼会是一个让大胡子许诸曾经都要仰望的大高手,他的心里还是偏向于鸡鸣寨中那个穷书生模样的中年人。
身为三境高手,咱先不说要不要仙风道骨,但至少也不会长的那么吓人吧,这年头的高手难道是长得越丑越厉害?
丁牧童心中有着不小的疑惑,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丁牧童这辈子都不会再想着成为高手。
从树下起身,丁牧童看了一下方向,就准备回破庙。太阳就要落山,回去太晚,老周又该担心了。
老鬼既然不是快死之人,甚至是比谁都活得好,丁牧童自然就没必要杞人忧天的担心他,他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二两银子塞进自己怀里,就迈开步子。
这一迈步,丁牧童差点没把自己吓死,他像平常一样迈动自己的右腿,可这一步迈出去,竟然直接跨出了约莫五米。
平常他这样迈一步也就是半米左右,此时竟然被放大了十倍,哪怕是这样,他心中却还生出了一种尚有余力的感觉,他只觉得自己身轻如燕,轻轻一跃,就能跳起来很高很高。
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丁牧童尽量缩小自己的力道试了一下,在他持续压低自己力量以后,迈动的步子终于恢复了正常。
他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隐约记起了老鬼好像是说要送他一点小东西,难道就是这样?
思索了一下,丁牧童觉得应该就是这样了,毕竟他的手里除了原本就属于他的二两碎银子,并没有多出任何一样东西,唯一多出来的就是这一身比之前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力气。
丁牧童心中有些感动,对于老鬼也多出了一种感激之情。
他和老鬼也就是萍水相逢,说破天就是小二两银子的恩情,可他这一身气力绝对不是二两银子就能够换来的。
这只是丁牧童后天之体晋升为先天之体后他身体的一个显著变化,他不知道的是老鬼还将自己那一身大宗师境的修为也赠给了他,要是丁牧童知道的话,恐怕真得感激涕零,要知道那可是大宗师境的修为,江湖中这么多人有几个穷尽一辈子能够踏足大宗师这个境界?
丁牧童回破庙的速度很快,他不停的练习着对自己身体中这突然多出来的力量的收放,一番练习之下,等他回到破庙,已经能够很好的掌控自己的力量了。
他感受了一下,如今他体内的力量约莫有两个老黄那么大,也就是说十岁的丁牧童拥有了两牛之力,这么巨大的力量已经相当于武者里下三流中的八品武者了。
破庙中村子里的人正在忙碌的烤着地瓜,不用等多久就可以吃晚饭。
至于赵有竹,则因为受了伤,还躺在床榻上休息,他没有睡着,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着,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鬼点子。
看到丁牧童回来,一天没见丁牧童的赵有竹立马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那份速度,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受了伤的人。
“牧童,你可算是回来了,如果你再不回来,就要把我憋死了,快,快扶我出去透透气。”赵有竹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在村子所有人中,也就只有丁牧童和他差不多年纪,也许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对丁牧童那么好的原因。
丁牧童笑了一下,就走到赵有竹身边,扶着他下了床。
赵有竹的伤势并不严重,没有到需要人扶才能走路的地步,他之所以在床榻上待了一天,只是因为丁牧童不在,一个人太无趣。
现在丁牧童回来了,他这才有了出去透气的闲心。
破庙周围的林子中有一块乱石密集的地方,这个地方赵有竹经常去,在赵有竹熟门熟路的带领下,两人很快就出现在了乱石群中。
找了一块颇大的石头,两人就那样并着肩躺了下来。
明月皎洁,繁星闪烁,照的又高又阔的天空极其明亮。
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慵懒的打在他们身旁,交相辉映的影子很多部分重叠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的影子。
赵有竹仰头看着明亮的天空,眸子灵动,忽闪忽闪。
“牧童,你有没有理想?”赵有竹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难得的静谧。
丁牧童有些沉默,半晌之后才回答赵有竹的问题,“有啊!以前还在桃源村的时候就有了,我想要看到更大更广阔的天地,想要去看人来人往,繁花似锦的江湖。只是现在走出了西凉山,看到了和村子中不一样的天空,就突然觉得外面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来想去总觉得还是村子里要好一些,就有些想回去了。”
丁牧童脸上的神情有些黯然,话语也有一些低沉,“只不过啊,很多事情都已经回不去了,所以我觉得做人总该往前看,向前走,也许走着走着就不会再想着回去了,会有新的理想,新的追求。”
赵有竹神情恍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拍了拍丁牧童的肩膀,“说的不错,我们本来就应该向前看,眼前再苦也是眼前,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定呢?”
他眼神闪烁,“以前我爹娘还没有死的时候,我们在邓城之中日子虽苦,挣扎着却也能过,那时候我的理想就是做一个读书人,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那该是多大的荣耀啊!可后来呀,后来我爹就病了,因为家里没钱看病,爹病死了,娘就每天都在家里哭,哭着哭着就也死了。那时候我还小,个子也不高,我只知道自己该填饱肚子,连哭都不会,后来想起来觉得自己也挺可笑。”
赵有竹比划了一下自己曾经的身高,然后才发现自己是躺着的,露出了一丝苦笑,“所以从我懂事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不靠谱,在这个世界上,我只能靠自己。为了活下去,我在邓城之中偷蒙拐骗,什么都做过,挣扎着求生存,也实在是幸运,我能长到今天这么大,长到这么高。”
不管是什么人,不管贫贱,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烦恼,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悲哀。
丁牧童从来不觉得赵有竹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人,听着赵有竹说他自己,丁牧童就像是看见了另外一段人生,那段人生中有苦乐,有悲欢。
“所以啊,我就发誓,只要能活下来,我就一定要挣到足够多的钱,我不要仰人鼻息,不要挣扎求存,不想以后我的孩子病了也没有钱看病,不想他们填不饱肚子,穿不暖衣裳。”赵有竹握紧自己的双拳,眼中全是对这个操蛋世界的厌恶。
丁牧童扭头望向自己身边的赵有竹,只觉得赵有竹胸中憋着的那口气从来不曾出去过,那团气堵住了赵有竹的心,让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从来不曾快乐过。
“说得好!”夜幕中突然传来一阵不算响亮却清晰的掌声,将丁牧童和赵有竹吓了一跳。
他们从石头上起身,就看到了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前的那个老头,八字胡,大肚子,很熟悉的模样。
丁牧童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那个在邓城之中让赵有竹狗嘴夺食的可恶老头,他依稀能够想起老头的名字,好像叫做魏信。
赵有竹显然也认出了这个老头,那个叫做魏信的有钱人,对这个老头,赵有竹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憎恨。
尽管这个老头曾经让他狗嘴夺食,差点丧命,可他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公平交易,赵有竹并没有什么可怨的。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打量着自己面前的魏信,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么一个荒凉的地方。
魏信闻言微微一笑,他看了一眼赵有竹,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欣赏。
“我来自然是为了找你,至于目的嘛,没有其他,送你一场富贵。”魏信捋着自己的八字胡,云淡风轻的开口。
其中有六个字,如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