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初,大雁南飞。
地处大姜王朝以北的宁州已经寒意渐重,箭竹山虽然处在宁州以南,可算起来还是地处大姜王朝的北方,箭竹山上葱郁的箭竹叶虽然不曾全部变黄,但偶尔也有几片变黄的竹叶零零散散的落下,如同一只只黄色蝴蝶,在风中翩翩起舞。
时间一晃而过,眼看着三年就要过去,丁牧却还是不曾醒过来。
离华东明所说的三年之期已然不远,日复一日不间断的使用金针圣水循环解毒法为丁牧祛除他体内的更漏子之毒,如今丁牧身体中的毒素虽然还有残留,却是残留不多。
相信等到丁牧身体中的更漏子之毒尽去的那一天,丁牧便会如获新生一般,清醒过来。
例行的在厨房忙碌着,自从刘婷拜华东明为师以后,枣树可就轻松多了,一般说来,不睡到开饭的时候,他是不会醒来的。
倒是华东明一如既往,每天早晨都会起来打拳,他曾经对刘婷说过,他每天清晨所打的那套拳是他多年研究的精髓,不管是武者还是普通人,只要常年练习,便有强身健体之效。
华东明是刘婷遇到的第二个常年坚持早起打拳的人,第一个人是丁牧,从她认识丁牧开始,丁牧便会风雨无阻,日日不辍的打着一些看起来既粗陋又简单的把式。
刘婷曾经问过丁牧,打这些把式对他有用么?
那个时候的丁牧给刘婷的回答,让刘婷记得很清楚。
丁牧先是斩钉截铁的回答她有用,随后便有些怅然的望了望天空,眼中闪烁着透骨的忧伤,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后面一句话刘婷记得格外清晰。
他说他之所以风雨无阻,日日不辍的打那套极为的简单粗陋的把式,更多时候是一种习惯,就像是人一日要吃三顿饭,一顿饭不吃,肚子就会饿。一天不打那套把式,他便会觉得心中不舒服。
他还说,那套简单粗陋的把式啊!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江湖人交给他的,那是一个极为有趣的大胡子,是一个生在江湖,长在江湖,未了,却希望能够不死于江湖的人。
可最终,他的愿望还是没有实现,他还是死在了江湖之中。
是啊!成为江湖人何其容易,若是某一天想要脱离这个江湖了,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吧!估摸着,最简单的脱离江湖的方式,便是去死。
一死万事空嘛!
等到华东明打完拳,枣树才姗姗来迟揉着惺忪的睡眼出现在刘婷的视线中。
对这个年龄不大,却是格外成熟老道的师兄,近三年来刘婷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那张特别欠的嘴。
三年来,他那张嘴不知道多少次将华东明给惹怒,不知道多少次受到了华东明重重的爆栗伺候,不过枣树对华东明的惩罚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是一个心宽的人,什么人对他好,什么人对他不好,他能够感受的到。
对他不好的人,他不会以德报怨,而是以牙还牙,对他好的人,他则会十倍还之。
总的说来,刘婷觉得他这个不大的师兄,其实从骨子里说来,真的是一个挺不错的人。
吃罢早饭,华东明便开始了例行的看诊,枣树则需要伺候在华东明身侧,而刘婷,也需要做她近三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
在箭竹山以北,有一座树木葱郁的山林,刘婷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前往山林之中采药。
她所采集的那些药,很大一部分是用在丁牧的身上,另外一些,则是顺带着采回来,华东明给人看诊的时候会用得到。
背上药篓,脸带笑意的和华东明以及枣树打了个招呼,刘婷便熟门熟路的往箭竹山山北而去,她需要先下箭竹山,才能够箭竹山北面的那座山林。
这三年以来,寸步不离的待在箭竹山上,日复一日的做着采药的工作,偶尔跟着华东明学学医理,治病救人,当初的那个刘婷似乎已经死去。
如今的刘婷看上去温婉恬静,再也没有了三年前那种巾帼豪杰的模样,这般模样的刘婷给人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初秋的阳光显得有些灿烂,寒露在阳光的照射下,悄悄蒸发,刘婷穿梭在山林之中,背着药篓,挥舞着锄头,便开始采起了山中的草药。
这片山林中的药材很多,三年的时间,刘婷的采药之术也足够娴熟,很快她便采了满满一背篓的药。
这些药只够丁牧浸泡一天,想想实在是有些骇人。
毕竟这些药可够一般人用很久了,只是丁牧近三年以来,每天都要浸泡在药液之中数次,已经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
现在的丁牧,金针刺穴已经不管用,他体内的毒素几乎到了肉眼难以看见的程度。
按照华东明所说,最后残存的那些剧毒,基本上已经深入到了丁牧的骨髓之中,重症还需下猛药,因此这段时间以来,丁牧除了有三个时辰不是浸泡在药水之中,其余九个时辰全部都浸泡在药水之中。
若是丁牧不是一个武者而是一个普通人,这种浸泡程度,尽管是药浴,恐怕也得死在药桶之中。
这种程度的摇曳浸泡,丁牧还得坚持两个月,约莫是今年的秋末,才能够停止这种浸泡。
华东明有医仙之称,绝对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在拜华东明为师以后,这三年中,刘婷对华东明的医术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华东明不愧有医仙之称,他的一身医术,尽管称不上能够起死回生,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送到华东明这里,他基本上都能够出手相救,救人与濒死边沿。
所以对华东明的话,刘婷还是很相信的。
既然华东明让她下猛药来浸泡丁牧,她纵使心中不忍,也只能这样。
毕竟华东明告诉过刘婷,两个月后,深入到丁牧骨髓之中的更漏子之毒便会彻底的脱离丁牧的骨髓,进入丁牧的经脉窍穴之中,那个时候,他会对丁牧进行最后一次金针刺穴,将更漏子之毒彻底清理干净。
也就是说,两个月以后三年期满,丁牧身体中的更漏子之毒便会被彻底清除,那个时候,才是他真正的重获新生的时候。
刘婷也不知道是哪一位诗人吟唱过这样一句诗,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这句诗,在刘婷看来,还真是有些应景。
在箭竹山上的三年时间,她每一天都是如日入年,若不是一心记挂着丁牧身体中的更漏子剧毒,这种时间恐怕会更难熬,尤其是三年期满的最后两个月之中,对刘婷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每一天的时长,在刘婷看来,便像是真正的一年一样。
两个月六十天,在刘婷看来仿佛是六十年那么漫长。
两个月期满的最后一日,刘婷甚至是没能回过神来,在枣树的提醒下,她才知道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今天便是华东明对丁牧最后一次金针刺穴,让丁牧重获新生之日。
丁牧的房间中,身体惨白到如同死人的丁牧静静的躺在床榻之上,最后一段时间恐怖的药液浸泡,让他的身体有些浮肿。
刘婷望着丁牧,眼中泪光闪烁,三年来不离不弃的精心照料,非但没让她对丁牧的感情淡去,那种感情反而是越来越浓,刘婷对丁牧来说,真的就像是一位小妻子一般。
枣树站在一边,他望了望丁牧,又望了望刘婷,已经九岁的还是一如三年前那般又白又胖,长高了很多的个子,加上那时不时可以流露出来的老成持重模样,真就像是一个小大人。
什么都在变,他对刘婷的爱慕,还是一如既往。
兴许有人会问,一个六岁的孩子当初会知道什么是爱,就算是现在的九岁,谈爱也远了一些。
可枣树就是知道他对刘婷的爱慕,那份爱慕不会因为时间而推移,哪怕他只是一厢情愿。
至于华东明,他的视线则不停的在三人身上来回变换,最后他的视线锁定在枣树的身上,发出了一声叹息。
此次金针刺穴以后,丁牧身体中的更漏子之毒便会被彻底清除,而且不仅是如此,丁牧会借着这一次醒来一飞冲天,修为会晋级到一品小宗师境界。
十五岁的一品小宗师,说出去,也实在是骇人了一些,那个时候,枣树和丁牧相比,真是会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徒弟自有徒弟福,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作为枣树和刘婷的师尊,他夹杂在其中可不好多说什么。
叹气之后,华东明的眼中便放射出浓郁的精光,拖了三年,倾尽全力来解除更漏子的剧毒,而且在解毒的时候,他还做出了一系列的隐秘动作,如今他看向丁牧的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一件他创造出来的艺术品,这件艺术品马上就要问世,他的心中为此还有着一些难以掩饰的激动。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激动给压抑下去,华东明这才恢复了之前仙风道骨的模样,他的神情认真而严肃,充满了一种神圣的光辉。
“起!”
随着他的一声暴喝,九九八十一根金针闪烁着刺目的光芒悬浮而起,与此同时,惨白的丁牧也在金针飞起的同时,悬浮到了虚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