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楚何。
他察觉到后,却是轻佻地回了她一个眨眼。
不正经!
宁晚红着脸想到。
楚何朝小丫鬟点了点头,两人就这被领着穿过曲折长廊,走入了一个鸟语花香的小庭院中。
郭昌去世才不过两天,按理来说府内应该还是垂白条,穿缟素的凄凉模样。
可是这庭院却是拿淡粉色的轻纱罩着,风动间,如梦似幻,偶有馥郁花香自院内传来,扑面而来,融融暖意。
这风雅趣味至极的景致,与外边那鬼哭狼嚎的模样,可是全然格格不入啊。
不过,也正是因此,昭示了此间主人对于郭昌之死有多冷漠,或者说有多……喜悦。
郭昌好歹坐着副掌门的位子,他走了,哪怕没什么交情,但碍于他的身份,也应该做做样子。
可是这一位,连个样子都不想摆,甚至两边站着的仆人丫鬟对于这种情况也是毫无意外的平静模样,显然他与郭昌积怨已久,甚至势力相当。
楚何悠悠然地跟着小丫鬟走进厅内,却在她矮身向自己的主子行礼时,站直了身子,同时也拉住了一旁准备模仿着弯腰行礼的宁晚。
他扫了眼那自在毁花的主人,握着宁晚的手腕稍稍一用力,借着侧身的姿势半挡住了扯过来的她。
这小举动,当然没逃过女人的眼睛,她轻笑,“现在倒是不装了。”
楚何笑着看向面前披着浅紫色披帛的华衣女子,说道:“既然已经被看破了身份,我又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呢?不如坦诚一些,给彼此多一点信任,不是吗,王夫人?”
“算你识时务。”
女人娇媚地笑了起来,她抬手掩嘴,腕间蛇形银镯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响声。
“既然如此,两位就快请坐,莲儿给两位看茶。”
楚何瞅了她两眼,然后拉着宁晚落座,很快有手脚利索的丫鬟给两人各上了一杯茶。
楚何揭开盖子,扑面而来的就是茶叶清冽的香气。
他轻点了一下茶杯壁,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是个粗人,也不懂品茶,只觉得这茶味道不错,唇齿留香。”
女人听言,笑容更加真切,“我也不懂,反正送来的人说是好茶,那我每次待客的时候就都会拿出来给客人尝尝。”
宁晚没想到楚何这么没戒心,竟然冒然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更何况还是个看起来居心叵测的女人。
她急得想提醒,可是女人还在,她不能说话,只能死命掐着他的大腿。
她可不想两人直接就折在这里!
楚何被掐得疼得不行,可是他面上还得绷着自己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他无法只能伸手包住了宁晚那躁动不安的小手,还安抚意味般地摩挲了她的手背。
然后脚上就被狠狠踩了一脚。
君蓉兴味盎然地打量着面前神色平淡的少女。
她宁静娉婷地坐着,肩若削成,腰若约素。
说话间,呢喃软语,神情,更是楚楚动人。
她听王景晖讲过楚何,自然也知道她面上带着面具,可是这么瞧着她,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这等姿容,难道还不是她的真面目?
君蓉心中好奇,可是她也知道现在要以大事为重,便息了自己想要扒面具的心,开口说道:“晖之知道你在郭昌的事情上蒙了冤屈,所以想要帮你一把。”
“我身上背的黑债多了去了,这点冤屈也不算什么。”少女虽然是笑着说的,可是语气中的冷嘲还是不经意地流露了出来。
君蓉心中暗笑。
到底是少年人,年轻气盛,藏不好情绪。
若她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又怎么会闹出灵堂那事情来呢?
君蓉这么想着,心底的防备也无意识地松懈了几分。
她开口劝道:“你虽然自认清白,不在意这些污蔑,可是郭昌毕竟是天星派副掌门,只怕传出去,到时候会让你麻烦缠身。”
楚何看着君蓉,语气讥诮,“您倒是相信我,也不怕我真的是杀害郭昌的凶手。”
君蓉道:“你和郭昌无冤无仇,根本没有置郭昌于死地的理由,而且郭昌真正的死因是中毒,这就和一开始的重伤而亡的结论相冲突了。”
“很显然,有人要拿你当替罪羔羊。”
明明是娇弱的女子,说起话却不拖泥带水,一针见血。
躲在楚何背后的宁晚听到这个消息,惊得倒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楚何是被牵连的,倒没想到堂堂副掌门最后是死于中毒。
再联想到之前灵堂上所谓的“尸变”……
宁晚觑了眼挡在自己身前,身形婀娜的‘少女’,心中浮现一个猜想。
所以他引野猫大闹灵堂,就是为了让其他人知道郭昌的真正死因?
然后呢?
宁晚暗自沉思了一会,难道他是打算借此自证清白?
心头古怪的不信任漫了出来。
可是,他也不是这等心胸宽容,光明磊落之人吧?
想想之前,自己不过是缠着他,求着他帮忙,他因着烦,就几次坑蒙拐骗自己,害自己身陷险境。
而如今,先不说他差点死在郭昌手下,后来天星派中又有人一心想拿他顶罪,去遮掩郭昌的死因。
他就当真一点也不计较其中的委屈?
宁晚心中百转千万。
而挡在她身前的楚何,依然端着自己女儿家的姿态,全力和面前的女人周旋着。
只见他眉间一蹙,嘴角带出嘲讽的笑意,“王夫人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替你把真凶揪出来?”
君蓉看着楚何,面上的笑容终于染上了与身份不相符合的妖艳意味,“是。”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楚何的问题,整个人随着这个点头,都仿佛解开了枷锁般,展现出不同于江南女子的惑人风情。
“无辜受冤,还平白遭了趟牢狱之灾。若非你身手了得,恐怕下半辈子都只能在地牢中苦苦煎熬了。”
“这么的仇怨,楚女侠难道不想亲自揪出真正的凶手,惩戒他吗?”君蓉压低了声音,像是诱哄又缓又轻。
宁晚看不清楚何面上是什么神情,但是越过他的肩膀,她瞧见那位“王夫人”在看见楚何的反应后,露出了轻松自信的笑容。
她向后一靠,挨着椅背,双手随意地搭在腿上。
“楚女侠不愿,我等也不会勉强,只是心中多少有愧,后边必然会竭尽全力,为楚女侠求得清白。”
听听这话术,这事本来楚何就是无故被牵扯,如今被君蓉一说,不仅转移了仇恨对象,连楚何都要倒欠她一份人情。
好在自己本就有意留下来,不然就只能硬吃个哑巴亏了。
楚何拍了下身后动个不停的傻丫头,继续试探道:“说到底,我如今只是贵派的阶下囚,哪谈得上助力。”
听到对方的回答,君蓉心中暗笑。
她的鱼儿可算是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