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尹翰墨站在门外,手握着折扇,竟有些紧张,不自觉地屏息。
白日里交谈后,那人冷淡地道谢,便再也未见着。影卫见自己徘徊良久,居然自作主张地去查了南尘落脚的客栈。白天才在对方面前摆了一道翩翩君子的模样,转身就去查人家的住处,怎么看都有些猥琐。
然而,却怎样都耐不住心痒,自认正直的尹君子现在正猥琐地站在人家房门口。
他一边捏着扇骨,一边在脑中排练了无数遍对方会有怎样的反应,问什么问题,自己又该如何措辞,怎样稳妥地回答。
他一回神,才发现自己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在门前反复踱步。
赶紧收回脚,他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这样又等了三刻,他“又敲了三次,还是没人来开门。
于是他试探地问道,“南公子,你在吗?”
“咿呀——”
隔壁的房门开了,接着一个小小的脑袋小心地探出来。
“咦……你找南尘哥哥吗?”
尹翰墨收回了敲门的手点头,笑眯眯地过去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是小鲛啊,你南尘哥哥呢?”
“他……”小鲛明显地犹疑了一下。
尹翰墨立即了然,“他出去了,不让你告诉别人?”
小鲛点点头。
尹翰墨拉着小孩手继续诱导,“他有没有告诉你去哪了呀?”
小鲛眨了眨眼。
于是他再接再厉,“没关系的,你看,下午我还帮了你们不是吗?哥哥不是坏人,你知道的。再说,要是去的是那个地方,他一个人肯定不行的,我也可以去帮他呀。”
小鲛本就担心,想着那个地方本来就是这个人告诉他们的,便点了点头。
尹翰墨安抚好小孩,给了他一包点心后,让人回房好好呆着,还留下一个影卫在门外守着以备不时之需,便退出了客栈。
居然当晚就去了,也太着急了些。就算是个中高手,那严嘉途要是知道书生被劫走了,肯定要大发雷霆的,说不定还会发动严家的势力去追捕南尘。
他怎么想怎么不妥,当即带了几人快马加鞭去了城郊。这时夜已渐深,圆月高照,透亮的清辉撒在嘚嘚的马蹄前,他皱起的眉头迎着夜晚的长风。
※※※※※※※
城郊处。
长夜凉风将树叶吹得窸窣作响,清辉下婆娑的叶影晃动,隐隐晃出个人影来。
他蜷身躲在半人高的草垛后面,小心地扒开草丛观察那处宅院的大门。大门处站了两个守卫,皆是轻甲上身,武装持矛,看上去装束十分到位,却神态惫懒,哈欠连天,为了打起精神还时不时互相瞎掰扯两句。
等近子夜时,前门的两个侍卫会轮换一次班,他打算趁这个时机看情况溜进去,至于之后……再见机行事吧。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凉风吹得他有些发抖,其中一人终于打着呵欠,跟另一人说了一句后,举着矛推门进去了。剩下一个人见他走了,左右顾盼了一下,门前两盏昏黄的灯笼,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郊外一二虫鸣。他伸了个懒腰,嘟囔了一句什么。
南尘见时机到了,匆匆把握了一下方向,一挪脚步,“咚”的一声竟坐到了地上。
……糟糕,蹲太久腿麻了!
那人仿佛听到了草丛中传来的窸窣声,探头探脑了一阵,最后竟向这边走了过来!
这下他有些慌了,试图动脚,但腿脚发麻的感觉十分难受,一下子根本不受控制。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一咬牙开始摸索身边的碎石块,没办法,只能碰碰运气了!
就在他屛住呼吸,抠住石块之时,一只手突然圈住了自己的腰,接着身体一轻,眼前景色瞬间变换,居然悄无声息地落到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
他刚吸一口气,立即被手掌捂住了他的口鼻,紧贴皮肤的温度高于常人,让他立马断定了来人是谁。
“嘘。”
男人的声音就贴在他耳边,手指抠出他抓在掌心的石块,轻轻一捏,那巴掌大的、南尘准备用来砸人的石块,悲壮地四分五裂。
……别告诉我你半夜出现是来炫技的。
男人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手指捡了一块指头大小的碎石子往相反的方向一扔。那石块刚好砸中了什么,接着“喵”的一声,唤醒了春日的母猫,城郊远近皆响起了长长的猫叫声。
走近的侍卫骂了一声,似乎也是熟悉城郊诸多野猫,他一口唾沫吐在草垛边,将手中的矛倚着树一放,竟松了腰带,开始脱裤子小解。
于是,捂住口鼻的手飞快地改成蒙住眼睛。
南尘:“……”
他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地将那只手扒下来,横飞了个眼神过去:
都是男人,谁还没见过似的?
男人眉头一挑:哦?这么说你见过很多了?
南尘:……
这是什么眼神?!
男人的声音突然响在脑中:“这么说,我该夸你见多识广吗?”
“……”
我见你奶奶个腿儿!!!
他愤怒地一个肘击过去,被男人握住巧妙地卸了力道,丝毫没有发出声音。
“别闹。”
低沉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滚烫的呼吸再一次喷洒在耳侧。因为两人一同站在树枝上,他不得不全身靠着背后的身体才能维持平衡,男人的胳膊紧密地圈住他腰,脑袋搁在他的肩颈处,他甚至能听见男人的呼吸声。
周郊寂静,只余两三声绵长的猫叫,他被身后的男人完全圈在怀里,还一动不动,以免发出什么动静引起下面的人注意。
他的耳朵突然红了。
男人低醇的笑声带着让人懊恼的调侃,更多的是暧昧的愉悦。
随后,他脚尖一点,他们便悄声落在了宅院的门内,并未惊动任何一个人。
夜风裹挟着那句蓄满笑意的话语穿过南尘耳边:
“小猫儿,还满意吗?”
——没错,他是故意的。
他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城郊,要进入的是人类严守的府邸,而非妖怪的洞穴,他的阴阳瞳并派不上用场。
而之所以这样还急匆匆地赶来,除了那人救了小鲛,却因此落入了魔窖,无论是出于人道还是出于因果,他都应该将代替小鲛受罪的人救出。更重要的是,下午不光打听了那严公子的光辉事迹,还顺道打听了那英勇救人的少年。
那少年被抓走后,好几个书生找衙门闹过。很容易的,南尘就知道了这些人都是那少年同窗的学子,他们是坐同一辆马上上京赶考的同年。
而那少年,姓路。
尽管尹翰墨说过那位严公子不敢要此人性命,但有被乱棍打死的清倌女子与襁褓中婴儿的事迹在前,他怎能俺的下心来呢?人命关天,再说那书生本不该受这顿皮肉之苦的,自然是能尽早出来为好。
南尘最大的依仗,阴阳瞳并无作用,而他敢不踩点,不调查,只身一人前来——只不过是仗着寄宿在阴阳瞳内的男人罢了。
吃他的灵气,睡他的床,还天天咸猪手摸来摸去,养着他也该发挥点作用了!
男人洞穿他的小伎俩,却仍然依他的意出现,不过是纵容着这只挥舞爪子的小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