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小鲛的病已痊愈,一行人接着上路。
只不过,这四人行的队伍里多了一个白裙少女的身影。
老先生得知小鲛病好,惊异万分,特意赶过来询问,两人在房中以“论医”的名头,嘀嘀咕咕了一整个下午。
出来时,老先生扶着他半黑半白的胡子唏嘘不已,直道“后生可畏啊!”。
阿弥笑眯眯地出来,俏皮明丽的脸上挂着烂漫的笑容,仿佛并不知老先生所夸赞之人是自己一般。
南尘亦问过对方,小鲛所得之症为何?
阿弥只道是一方秽气沾染,与老先生所猜的巫术咒类相差不大,但具体她亦说不清是何物。
少女笑看南尘的眼睛,还道,“小鲛的体质真是我见过最特殊的呢。”
南尘顿时警惕起来,阿弥却挤眼一笑,接着道,“有个跟常人不一样的体质,这是好事。”
随即她并没有深问,只是轻轻蹦跳着走开,去找路元翟说话了。
初见时白裙少女纯美甚至圣洁的相貌给了南尘错觉,再加之她又医术了得,看上去虽然年纪不大,却是稳重非常的。
接触久了,尤其是和路元翟那个直脾气的愤青书生在一块,她慢慢地才露出了本来的性子——活泼,俏皮,不管做什么都是开开心心的,笑容天天摆在脸上。
尤其是和路元翟相处的时候。
让南尘感到奇怪的是,明明尹翰墨的面相看起来要比路元翟那个呆书生英俊许多,眉目风流,衣着光鲜,看起来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应该比整天粗布长褂的书生要更受姑娘欢迎一些。
但白裙少女偏偏是喜欢往路元翟身边凑的,对风流公子尹翰墨也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这直接导致了路元翟整天同那姑娘相处在一块,而尹翰墨又不好打扰,便更有了光明正大挨着南尘的借口。
且在那姑娘提出要同他们一同上京的要求以后,尹翰墨第二个举双手赞同的。本来行程中多一个姑娘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但是这个姑娘能拉走路元翟便是一件好事了。
一个电灯泡绑定了另外一个电灯泡,多么让人激动啊。
所以在尹翰墨眼里,白裙姑娘不再是姑娘,而是一只助攻。
而路元翟那傻小子听了这个消息,又迷茫又兴奋,随即听那阿弥解释是“京城人流量更多,对打听师父的消息更有帮助;且自己沿路上也能救治更多的人,顺便增长阅历”,他便又打消一切疑虑,乐呵呵地答应了。
南尘对此虽说觉得有些不妥,但毕竟白裙少女对小鲛有恩,人家还没收银子,一路上用的也是自己的银子;且人是跟着路元翟上京的,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大不了就是一辆马车变成了两辆,小鲛、尹翰墨和自己一辆,阿弥和路元翟一辆了。
小鲛对那个小姐姐充满了好奇,一得空就跑下车去,拉着小姐姐的手问东问西,那缸宝贝的锦鲤都搁在了车上头,让南尘看着。
这样约莫过了二十日。
这天,他们驾车到一片荒林。天色已暗,按地图上看,距离下一个城镇尚有四个时辰的距离。
尹翰墨收到暗卫来报时眯了眯眼,回头向南尘建议道,“我们今晚只能在此处露宿了,距离下一个城太远了。”
他见南尘低头思忖,并不言语,想了想接道,“小鲛和那位姑娘都需要休息。”
打着小孩和女子的幌子,南尘这才抿了抿他淡白的唇,点了点头。
尹翰墨见他应允了,才转身冲后面道,“都停下吧!今晚在此处露宿。”
那些暗卫登时忙碌了起来,其中一个递给尹翰墨一条鹿皮的披风,后者转手便想给南尘披上。
谁知南尘下意识地一侧,堪堪躲过了。
“不必。”顿了一下又道,“多谢。”
而另一旁,阿弥手中拎着一件草绿色碎花的烟拢披风,给自己比了比,又冲着路元翟转了一个圈,“好看吗?”
那呆子只知道愣愣地点头,“好看。”
阿弥闻言一笑,鼻梁上皱起可爱的小小细纹,“帮我系上吧!”
这时他才发现对方披风领口的缎带并没有系上,他走近少女,微微低头,笨拙又认真地系着带子。
脸却越来越红。
阿弥却不出声,她只是温柔地凝视着对方,又为书生从脸到脖子红了个透而偷笑。
隔了老半天,缎带终于系好,路元翟一抬头,便见少女笑着看他,弯弯的眼角闪烁着愉悦,细嫩的脸蛋在火堆光线的映照下甚至能看见一层细腻的绒毛,又像苹果一样光滑饱满,乌发垂髫,长裙微迤,胸前碧绿的药石散发着浅淡好闻的药香……
他似看呆了,在少女的注视下,也冲人傻愣愣地一笑。
笑纹翻上阿弥的眼角,她看着对面傻看着自己的路元翟,无奈地低头指了指自己的领口。
那里,居然被对方打了个死结……
路元翟定睛一看,顿时窘迫地说不出话来,本来就泛红的脸庞这下熟得能煎鸡蛋了。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回响在寂静的树林间,回响在悲苦的尹翰墨的心间。
看人家卿卿我我、眉来眼去的模样,自己这里却毫无进展、遥遥无望,甚至可能还越走越黑……
他看着坐在离自己三尺远的地方烤火的南尘,长叹了一口气。
这林间估计刚下过雨,脚下一片泥泞,他惆怅地踏了踏那些粘稠的泥土,双手枕着掌心,林间树叶层层叠叠地遮住了天上零散的星子,并看不见什么。他嘴里学别人刁了一根青草,此刻正嚼着微微发涩泛苦的根部。
南尘在三尺开外的一边侧着身子睡着,自己只能看见那一头散落的黑发,扯去了发带后,就算是铺在干草上也那样好看。
火堆噼里啪啦地响着,柴火烧得很旺,但南尘的背影却随着夜深,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野外的子夜温差还是十分大的。
尹翰墨盯着那个明明不太舒服,还极力抑制发抖的背影,想起对方因马车长途颠簸而变得极差的脸色,终是在心底叹了口气。
一阵干草被踩踏的窸窣声过后,南尘的身上多了一条温暖的毯子。
直到身后声音消失,良久,他才睁开眼睛。
他挪了挪,那条毛毯厚实地盖在身上,又被他像孩子一样拥进怀里,抵着翻涌的胃部。
漆黑的鸦羽盛满火光的殷虹,长睫抖落温暖的炙热,又慢慢闭上。
他知道,自己身上的不适不光是因为舟车劳顿的缘故,更多是因为——
那轮明月,又快要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