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中雨哗哗地下着。
勤务兵给宋营长打着伞,侯营副自已撑把油纸伞,三人走进了饭堂西小门。
士兵们都没有伞,或顶着衣服或抓个脸盆扣在头上,大多是拿吃饭的碗反擎在头上,快跑着进了饭堂。
饭堂里都是打饭和吃饭的士兵,偌大的饭堂一片嗡嗡声。
两名排队等着打饭的国军在那里说着话。
国军赵:“他妈的,这雨下了整整一晌,吃个饭还得淋一身水!”
国军刘:“我看这雨不得停啊,最好下它个十天半个月的!”
国军赵:“得是你家亲戚旱着呢,说这啥话嘛!”
国军刘:“你怂人想天天跑十圈啊?!这一下最少几天都不用跑操了,怂人!”
国军赵笑道:“对对对!这话对着呢,那就叫多下上几天!”
三名山匪端着饭菜到了饭堂门口,望着外面的雨发起了呆。
方脸山匪道:“这可咋办呀?雨下得这么大,外面是去不成了!”
大眼山匪道:“是啊,要是端回营房,这米饭就成了米汤了!”
疤脸山匪道:“就坐在这儿吃吧,谁规定咱们不能坐这儿吃呢!”
大眼山匪道:“对,都是一块儿的,论跑操论枪法咱们都是第一,凭甚咱们每次要端着饭到外面去吃?!”
“坐!”
“坐!”
三个山匪回到饭堂找座位坐了下来。
饭堂内,有的山匪挨墙蹲下来吃饭,有的山匪也看样坐下来吃饭。
国军赵、刘打完了饭,看座位都满了。
国军赵道:“咦,咋没座了?这帮土匪又抢开座了!”
国军刘:“还反了呢!”
两个人端碗来到三个正吃饭的山匪的桌前。
国军赵把饭碗墩在桌子上。
方脸山匪抬起头瞟着国军赵。
国军赵道:“看啥看!”
疤脸山匪道:“你想干甚!”
国军刘道:“赶紧起来,凡事都要讲规矩,你们一向都是到外面吃饭,咋还不讲规矩了!”
国军赵道:“是啊,我们昨天都饿了一天了,今天好容易吃顿饱饭,他妈的你们要连着三天好肉好菜,还要装大爷抢起了座!”
大眼山匪道:“谁抢座了?谁定得规矩?!那是我们冯连长叫我们让着你们,天好着我们回营房吃,天下雨谁定的规矩我们到外面吃?!”
国军赵道:“吃我们的饭还占我们的座,我给你们说啊,啥事都要讲个道理啊!”
大眼山匪道:“谁吃你们的饭了!不知道谁吃谁的饭呢!”
国军赵道:“他妈的还不讲理了,跟老子讲开歪理了!”
方脸山匪道:“狗日的咋还骂上了!”
说着就忽地站了起来。
疤脸山匪忙拉住了他,一手指着国军赵道:“把猪嘴给我闭上,有说这些话的功夫我们都吃完饭把地方腾开了!”
他又劝方脸山匪道:“别生气了,赶紧吃饭!”
方脸山匪仍心有不平,道:“吃你们的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原来伙食是甚定量,现在是甚定量,还不是吃我们凤凰岭上的粮!”
疤脸山匪道:“算了,别跟他们磨牙了,赶紧吃饭吧!”
方脸山匪坐了下来。
三个人低头吃起了饭。
国军赵和国军刘对望了一眼。
国军赵道:“合着说了半天是对驴弹琴了!”
国军赵一脚蹬在三人坐的条凳上:“让开!”
三个人一个趔趑,菜汤溅了一身。
疤脸山匪站起来抄起了碗:“让你娘个头!”
一碗菜汤扣在了国军赵的头上,粉条和菜叶、汤汁淋淋漓漓浇了他一头一身。
国军赵大叫了一声,扒拉了一下脸就冲了上来。
五个人很快就扭成了一团,周围立刻桌翻碗飞。
那边打了起来,吃饭的国军和端着碗的山匪们面面相觑。
不知谁喊了一声“打”,事态很快蔓延开来,短短的十几秒功夫,就由几个人的厮打变成了饭堂内上百人的乱战,桌椅翻倒的声音和碗盘的破碎声混成了一片。
冯曼婷和三牛在南边墙角下正蹲着吃饭,看到突然发生的状况,端着碗吃惊地站起来。
最西边的单桌上,宋营长和侯营副、勤务兵小孙正在吃饭,看到饭堂里突然出现的一片混战,也吃惊地站了起来。
宋营长一拍桌子:“反了!反了!”
他大喊道:“住手!都给老子住手——”
可是人人都在混战,谁听得见他的喊声。
侯营副忙从小孙腰间拔出手枪,递给宋营长:“营座,鸣枪!叫喊都听不见!”
宋营长接过枪,朝天“叭叭叭”放了三枪,饭堂里慢慢安静了下来,大都停止了扭打,只剩下了十来个人还在厮打。
宋营长看见了站在墙边的冯曼婷和三牛。
他叫道:“冯连长,还不快叫你的人住手!”
冯曼婷顾不上放下碗,从东往西走着,边走边道:“四连的人到南边!”
山匪们都听命令往南边过来,三牛也过来帮忙。
冯曼婷走到那十几个正在厮打的士兵跟前,命令道:“都住手,四连的人到南边去!”
里面有六个四连的山匪,听到了冯曼婷的话,都停了手往南边退去,国军们也住了手,但两边还是怒目相向。
饭堂内虽然一片狼藉,却暂时恢复了平静。
宋营长提着枪,快步来到了饭堂中央,勤务兵小孙忙跟在他后面。
宋营长扶起一张条凳,踩着站到了一张桌子上。
他喝问道:“为什么打架?!”
有好些士兵互相望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打架。
一名国军小声对身边的国军道:“就是,打了半天还不知道为什么打架,光是看那帮土匪跟咱们的人打起来了,就跟着一块乱打起来了!”
这时,国军赵站了出来,道:“报告长官,四连的土匪抢了我们的座位,我们没地方吃饭!”
宋营长道:“就是这原因?”
他对着北面的国军道:“一二连你们这些当兵的,你们他妈的都是吃饱了撑的吗,早上是不是跑十圈还不累啊!还他妈的有劲在这里打架,有本事前两天的跑操和射击都给老子拿第一啊!他妈的一个个拉磨子不行,尥蹶子倒在行的很——”
他又转身对着南边的山匪,扫了众人一眼:“还有四连你们这帮土匪,我以自己人的规格招待你们,可你们都他妈的匪性不改,来了以后把我们纪律严明的独立营搞得鸡飞狗跳,下雨天就要坐凳子吃饭,外面屋檐底下蹲不成?墙角边边找地方不行?原先都他妈的在地里刨食吃的,野地里上茅厕土坷垃擦屁股的东西,当了几天土匪就他妈了不起了,要坐在桌子上吃饭——”
冯曼婷端着碗听着宋营长讲着话,听着听着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将手中的瓷碗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