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麒麟终于等到校长回来了，他忙站了起来。

这个小学校长微黑偏瘦，穿一身长棉袍，看着倒挺精干。

黄麒麟说明了来意。

这个校长同上位校长一样，也要看黄麒麟的毕业文凭。

黄麒麟只好撒了个小谎，说自己因为家里负担不起教会学校的高昂学费，只好肄业来找工作，但是自己相信自己能胜任小学教员的工作，一定会做得很好。

这个校长也很同情黄麒麟，说，你说得这个办法可行，试用上一个月，看你的能力如何。那你能做多长时间的教员呢？

黄麒麟说，打算做一年时间。

这个校长将身子往沙发后面一靠，说，这个就不行了，时间太短，会影响学校的安排，如果最少做三年，还是可以考虑先让你开学试用的。

又碰到了这样的问题，黄麒麟有些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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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龙“噔噔噔”三步并做两步、连蹦带窜地上了洪记茶楼的二楼。他一眼看见赵江生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手里端着茶杯、桌上放着报纸，却看着窗外的街景。

赵江生三十多岁，面色黧黑，短发有些自来卷，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透着狡诈和贪婪。他是公共租界中区的一个巡长，手下管几名巡捕，主要负责汉口路和福州路的治安。阿龙常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又在旅馆做服务，赵江生就把阿龙这个小混混拉做一个眼线，有什么“可疑”的情况就向他报告。

赵江生早已看见阿龙从街那边跑过来，知道是来找他，只望着窗外大街，装做没看见。

阿龙跑来来，陪着笑说：“生哥，侬好悠闲，吾的腿都快跑断了。”

赵江生回过了头来：“是阿龙啊，你想喝什么茶？算生哥的。”

阿龙从口袋里摸出“哈德门”烟，递上一根：“生哥，侬知道吾不懂茶，不好这一口。”

他陪着笑：“吾的烟不好，生哥抽的都是好烟，生哥将就着抽。”

赵江生没有接他的烟，从口袋摸出一包“飞马”烟，扔在了桌上：“抽我的吧，等会儿装上。”

“哎！”阿龙高兴地说，收了自己的烟，取了一根“飞马”，递给赵江生，又给自己取了一根，给两人点了火。

赵江生问：“阿龙，有什么事吗？”

这小子来肯定有事儿，不是好事儿就是惹了什么麻烦，要他帮忙给摆平，要不然有点时间，还不跟一帮小瘪三去低档舞厅跳舞或喝酒。

阿龙说：“生哥，是好事。”

他看了一下周围，压低了声音：“昨日旅馆里来了两个人，是个洋学生样的小子，带着个女孩子，交房租的时候，打开皮箱，吾一看，娘得乖，里面包了一大包‘大头’——”

他讨好地笑着：“吾昨日就想来寻侬的，可旅馆里实在走不开，吾今朝一大早就忙来寻侬了。”

赵江生眼里闪了一下，故做不动声色：“那两个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

“是外地人。”

赵江生点了点头：“那好，今晚我就去，你最好在旅馆里。”

“没问题生哥，”阿龙高兴地说：“吾下午去给阿光一说，吾替他上班，伊不欢喜才怪！”

“那就好。”

“生哥，”阿龙讨好地笑着说：“这次比较多些，能不能给吾多分一点儿啊？侬想，吾要辛苦替阿光上班，还不是为了配合生哥侬吗？”

“你他妈的知不知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赵江生说：“一直是八二分，你就光杆一个，我手底下还有好几个兄弟，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阿龙陪笑说“是是是”，心里也在不满：吾光杆杆一个，可只有侬一个老大，侬手底下有好几个兄弟，却不止吾一个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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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麒麟回来后，织云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并不顺利。黄麒麟说了经过。

织云笑着说：“那你不会说可以做三年吗？”

“啊，”黄麒麟说：“又要哄人啊？”

“哪让你哄人了。”织云说：“如果你做得好，你又喜欢当教员，就是在上海当三年教员有什么不好？”

“啊，”黄麒麟叫道：“那不是要等三年才能可以和你成亲？”

黄麒麟故意逗织云：“每晚睡在一个房间里，一年我还可以，若是三年，估计雷劈我都做不到，要破坏誓言了！”

“胡说什么呢！”织云红了脸。

黄麒麟就想看她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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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黄麒麟临出门前，同织云道别时，织云笑着说：“等你好消息啊。”

黄麒麟笑道：“我已经打听了，公共租界中区这一块公立、私立的小学就要五所，还有相邻的法租界里也有好几所小学，放心吧，一定能找到工作的。”

当黄麒麟敲开另一个小学校长的家门，看见那张与校工描述相符的脸时，心里想，虽然是假期，其实真有好处，快过年了，基本都在家呢。

现在黄麒麟前面已经有了经验，所以前面谈的都很顺利。特别是黄麒麟提到自己会英文，引起了这个校长的兴趣，因为这所学校正想试点从小学开始给学生们教一些英文基础，两人谈得挺投机。

黄麒麟心里很高兴，没想到无意中提了一下会英文，竟然有这样的效果。

最后这个校长说，我们是公立学校，不同于私立学校，学校里进教员是要向上海教育部报备批准的。

黄麒麟心里一紧——不会吧？又遇到新的麻烦了?

校长想了一下，说，不过我个人相信你的能力，学校虽然放假了，教育部并没有放假，我可以帮你先报备，相信不等你试用期满就会批下来，也相信你会通过试用期的考验的。

黄麒麟大喜，克制着不要表露出来，免得让校长笑话。

道别的时候，校长送他到门口，主动握手和他说再见。

初次的握手礼让黄麒麟一下似长大了许多，象个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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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坐在黄包车里，黄麒麟的心里都是兴奋的，让车夫尽量跑快点儿，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快点儿告诉织云。

果然织云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很兴奋，笑得特别开心。她脸上的表情让黄麒麟想到了一个词儿——笑靥如花。

黄麒麟说：“走，庆祝一下，去馆子里多点两个菜，这下不许你再说那句，吃多少点多少，不然就浪费了。”

“不，”织云笑道：“我就要说，你可以点好一点儿的菜，但是不能点吃不完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