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监狱在租界外的上海老县城。

老周按约定的时间带织云先乘电车再坐黄包车来到了这里。老周看了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

在监狱外等了一会儿，郑东升出来了。

“老周，你怎么还亲自来了？”郑东升热情地招呼道。

“怕小姑娘不认识路，已经帮忙就帮到底嘛！”老周笑着说。

“还是古道热肠的脾气！”郑东升笑着说。

“那好，人就交给你了，”老周说：“改天我请你喝酒！”

“该我请你！”郑东升笑着说：“就你那点儿薪水，老朋友好久不坐了，改天是要坐一坐！”

他对织云说：“跟我走吧！”

又对老周说：“你去忙吧，这儿不用管啦！”

老周笑着说：“那好，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他又低声嘱咐了织云一句：“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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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东升带着刘织云进了监狱的小门，郑东升待刘织云冷冷，也不理他，只在前面走着。

织云见进门后见南墙雪白的墙壁上写着一行标语：一朝失足不可怕，洗心革面重做人。

走不远见前面一座二层长排小楼，上了二楼，来到一间挂着所长室牌的房间。门虚掩着，郑东升敲了一下门，也不待里面人回应就推门走了进去。

织云“胆怯”地留在了外面。

所长室里，一个人正躺在行军床上抽烟。

郑东升笑着说：“所长，我昨天给你说过的，女监里面那个朱芳琴，不是来上海找她堂妹叫什么朱小梅的，结果被c.c几个给误抓了，扔到咱们这儿也不管了，这朱小梅托我个老朋友打听——”

他“嘿嘿”一笑：“这不老朋友老关系了，抹不开面子，我就把这朱小梅给带来了！”

那所长听了，想要坐起来，身体却有些胖费力。郑东升忙过去扶了他一把。

所长站了起来，中等的个子，比较胖。

他走到了办公桌后坐了下来，点着郑东升说：“你呀，一定是又收人家好处了！”

郑东升笑着说：“一个女佣能有什么好处，实在是老朋友面子抹不开，噢，对了，我记得过几天是公子八岁生日，我到时带他好好玩一天！”

“三天后，”所长抖了一下烟灰：“还上学呢，哪有时间跟你去玩！”

“那就改到礼拜天！”郑东升笑着说。

“得得，叫她进来吧！”所长夹着烟卷伸手道。

郑东升来到了门口，对刘织云说：“朱小梅，进来吧，所长叫你呐！”

织云两手紧紧攥着包带，有些怯怯地跟着郑东升进来了。

所长眯着眼咂了一口烟，问：“你来干什么？”

织云有些怯怯地说：“我在上海给人家当女佣，听弄堂的人说我堂姐来找我被人给抓去了，我托了人打听，原来是被人误抓到监狱来了，我就，我就．．．．．．”

所长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我查了你表姐的单子，这都进来时间不短了，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了啊？”

“我东家搬了家，”织云说：“我是前不久碰到了原来弄堂的个人，他告诉我的！”

“这样？”所长咧嘴捏了捏下巴：“人是别的部门抓的，我们也不能随便放人，这样吧，办个手续吧，交三百大洋的保证金先把人领回去，有问题了随传随到啊！”

“三百大洋？”织云脸上又是吃惊、又是胆怯，对郑东升说：“你不是说五十大洋吗？”

“去去去，谁给你说是五十大洋了！”郑东升没好气地说。

“可我只攒了四十大洋，另外十块大洋还是向别人借的！”刘织云对郑东升说，又乞求的目光看了一眼所长。

“我们这儿是监狱不是旅馆，看哪儿便宜到哪儿找人去！”所长不耐烦地摆摆手。

“那这样好不好？我带了五十大洋，先交给你。”织云对所长说：“我回去求东家，让他从我工钱里扣，哪怕再白给他们家做一年两年，让他借我些钱，我借了马上就拿来！”

“交五十，剩下的也不好听，你有了下次一块交来吧！”所长说：“我们也不急，你也不用急，这监狱里吃饭睡觉又不收钱，让你姐多住个两年三年的也没什么！”

“我很快就会来的，很快就会借到的！”织云急得快要哭了。这会儿应该急得掉些眼泪，可织云却感觉挤不出眼泪，自己还是做得不够好。

“好了好了，”所长摆了摆手：“不要在这里妨碍我办公了！”

“走吧！”郑东升对刘织云说：“有时间去筹钱是正经事儿，比在这儿诉委屈强！”

刘织云随郑东升往外走：“那，那我托人转你的那三十块大洋从里面刨不刨去？”

郑东升睁起了眼：“谁收你三十大洋了？你哪个眼睛看我拿你三十大洋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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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监狱，走了一会儿，刘织云回过了头来，此处行人稀少、比较偏僻，后面只有几个小孩子和两个妇女，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老周嘱咐了她回去时要小心，要观察一下有没有特务追踪。

到了街上，织云叫了一辆黄包车，让车夫将她拉到电车站，车夫问是有轨还是无轨，织云顺口而出“当然是无轨的”，说完自己在心里都笑了。

什么是当然是无轨的？有轨电车便宜随时可下，无轨的贵些，自己只是想自己的事情，顺口而说了。

待到无轨电车到来，织云随几人慢慢上车买了票，看看人上完了，售票员一声“闭门”，司机闭了门。织云这时候突然叫起来：“哎呀，我的东西忘到店铺了，司机师傅，麻烦你开一下门！”

司机开了门，织云跳下了车。电车闭了门子开走了。

看到并没有人随她下车，织云放了心。

这样的方法是老周教她的，这也是织云为什么要选择无轨电车的原因。有轨电车的车速较慢，门又敞开，随时都有人跳上跳下的。

重等了好长时间，等到了下一辆电车，坐回了公租界。.

走在公租界的马路上，织云心中也是起了一点儿玩心，心想，不妨再试试老周教得别的方法，试一试后面有没有人跟踪。

她踮起了脚尖，向前望去，装做好象发现熟人的样子，轻叫了一声“哎”，便向前跑去。跑了十几步手中的布包却突然掉了，织云忙急停、回转了身子捡包。在回身的一刹那注意观察后面有没有也突然急停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