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迷路了吗??”
“老师,这世界上的每一条路,似乎都在将我引入地狱。”
“哦?地狱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那里没有老师您,也没有千羽和千灵,所以我不想去。”
“那天堂有我们吗?”
“我不知道...”
沉默过后,是沧桑里带着愤怒的笑声,“所以你选择像个懦夫一样卑微的活着?像一个流浪汉一样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可这能改变什么?真相永远摆在那里,你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它终将与你相遇...”
似悲鸣,似哀嚎,紧接着的又是沉默,独留深不见底的黑暗。
“可是孩子,你又能逃到哪里?无论是怎样难以接受的事实,终归是有不得不接受的那一天,你怕死吗?不,你不怕!这世界上还有比坦然赴死更难的决定吗?”
砰砰砰!!
深灰色的桌案被金发男子拍的砰砰作响,“能在这儿睡得跟猪一样的人,我倒是第一次见。”
他说的不是英语,却是日语。
见桌子对面被铐在椅子上睡眼惺忪的邋遢男人依旧毫无反应,他显得有些泄气,转身对着审讯室门口的女人用英语说道:“长官,他似乎也听不懂日语。”
那个倚在门上的短发女子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或者并不该这么说,她右手拿着一只pad,左手把玩着一根铂金项链,她的目光所在,正是链子上的紫晶坠子,也许这根价值不菲的项链,才是值得她关注的对象,而不是这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大衣,头发都快把眼睛遮住的乞丐一样的嫌疑犯,几分钟后,她才懒洋洋的用英语回答道:“乔治,有点耐心!继续用泰语,马来西亚语,缅甸语问他。”
乔治敢对着上帝起誓,他真的不会马来西亚语和缅甸语,
但身为国际刑警的他,还是能很快的做出判断,千万不要和这位年轻的长官讲道理!又无奈的回头用并不地道的泰语说道:“这是第十八种语言,请你稍微给我一点点反应,哪怕是一个眼神,不然我不得不怀疑我对着一个又聋又哑的人折腾了36个小时。”
见那人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乔治畏畏缩缩的转过头,小心翼翼的说道:“薇薇安,我建议请个医生先检查一下比较好。”
叫做薇薇安的国际刑警头也没抬,不作回应,继续看着绕在手上的项链。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转动,气氛沉寂的能听见三人的呼吸声。
也许过了一刻钟,或者要短一点。薇薇安终于抬头,快步走到审讯桌前,把pad递给乔治,左手轻轻一晃,将紫晶吊坠握在手心,轻轻的说:“他是中国人,也许不是,但一定是华裔,而且学历很高,可能有出国留学的经历,熟悉英语和日语...”她说到这里皱了皱眉,“也许听得懂泰语,但乔治你的泰国语很不标准,我不能确定他有没有听懂。所以说,我有理由相信,他在刻意的隐瞒着一些事情。”
乔治满脸疑惑,“你怎么确定他能听得懂哪些语言?他一直都没有反应。”
薇薇安冷着脸,目不转睛的看着依旧沉默不语的奇怪嫌疑人,看着看着,忽然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夹,啪的一下砸在嫌疑人的头上。
那嫌疑人从被拘捕到现在已经30多个小时,审讯的国际刑警更换了好几波,但无论是什么国籍,用什么语言,表现出怎样的态度,他都显得格外冷静,吝啬的连一点反应也没有给出来,可谁曾想这一砸却砸出了反应。
他似乎也没有想到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眉间带怒,双眸开始聚起了神采,毫不畏惧的迎上薇薇安的目光。
乔治连忙站起来,转身关掉摄像机,又忙对着墙上的监视器挥手,做着快关掉的口型。
薇薇安理都不理这些规矩,迎着嫌疑人的目光,淡淡的说:“不仅学历很高,还很懂国际法律,难怪这么有恃无恐。”
顿了顿又接着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薇薇安,你也可以叫我乔薇,没错,我是华裔,也许你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出于礼貌我应该告诉你。”
嫌疑人眼中神采一闪而过,片刻恢复如初平静,又恢复如当初一潭死水般的沉寂。
薇薇安淡淡一笑,“不感兴趣啊,那我说点你感兴趣的,你现在在想,我怎么知道你能听懂哪些语言?”
乔治倒是显得比嫌疑人更加有兴趣一些,忙说:“对啊,你怎么知道?”
薇薇安似乎很能把自己和周围环境分离开,就像完全没有听到乔治的话一样,自顾自的盯着微微低头的嫌疑人淡笑,不得不说这一点两人出奇的相似,这个嫌疑人也一直把审讯的国际刑警视若无物,薇薇安语气平静的说:“忘了介绍,我是脑科医学博士,也是犯罪心理学博士,我在美国医学院攻读博士学位时,我的医学导师曾告诉我,人的一切行为都是由大脑控制,它让你看什么,你才能看到什么,而它让你听什么,你才能听到什么。”
这次她用的是中文,字字句句十分标准,“所以说人们看见什么,或者听见什么,都不一定是事物本来的面貌,因为那是由大脑处理后得来的影像和声音,反过来说,一个正常人,不聋不哑的前提下,一定会接收到外界的信息,传送给大脑,而大脑便会将这些信息处理后反馈给身体,也是很无奈的,无论你多么的不想去听不想去看,终归还是会有信息传递到你的大脑中。”
她顿了顿,嘴角挂着淡笑,观察着面前的嫌疑人,只见嫌疑人收回了与她对视的目光,眉头不展,显然是在思索,见此情形,她接着说:“老师果然没有骗我,你说对吗?”
嫌疑人目光忽地一凝,抬头看向薇薇安,他此刻才明白自己中了圈套。
薇薇安并不显得得意,接着说:“没错,我并不确定你是不是中国人,但你在这间安全屋已经呆了36个小时,你虽然一句话没有说,也没有任何明显反应,但你却是个正常人,审讯中你对中文,英语,日语等几国语言都没有任何一点反应,这只能证明两点,要么你完全能明白我们表达的意思,要么就是完全听不懂,但你在听一些小众东南亚地区语言和乔治说错了的泰语的时候,偶尔会皱皱眉,目光会有些细微的变化...”
她突然停住,乔治听得正暗自起劲,不料在精彩关头生生止住,不由自主的说:“然后呢?”
他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国际刑警非官方投票显示,薇薇安是最不好相处的一个上司。
薇薇安呵呵笑了起来,“看吧,这就是行为习惯,有时候大脑给出反应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时间去反应。当然,这也表示他没你聪明!”
“正因为你很聪明,你在面对听不懂的语言时,你不自觉的会作出更多的猜想和分析,从而失去部分对身体控制的能力,分心猜测我们说的内容,这时候身体便会有些不自然的反应,这些反应虽然证明不了什么,但要证明你听得懂哪些语言和听不懂哪些语言,绰绰有余!”
嫌疑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挂起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看着薇薇安。
薇薇安故作惊讶的说:“哈,你在佩服我么?其实这能证明的东西很有限,而且各占一半的几率,我并不知道你是在听懂时作出了反应还是在听不懂的时候作出反应,这才重要,因为这代表这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
嫌疑人依旧一言不发,饶有兴趣的听着,似乎并不对现在的境遇感到忧虑。
薇薇安用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低头看向手指,“你如果是在听懂时作出反应,那我便能证明你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这才是正常反应,在听懂时思考自己处境,考虑面对的情形,这才是情理之中。”她语气突然变冷,“可是事与愿违,我假装知道你来自中国,你的表现却告诉我,你似乎从坐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考虑到了自己将要面对的所有事情,你似乎只是没有想到,会碰到我。”
乔治目瞪口呆,他在调到这次文物失窃案的专案组之前,早就听说了不少关于薇薇安的传言,这位国际刑警中最年轻的女性高级督察,年仅27岁,确破获多起大案,在此之前早已声名鹊起。
但这并非传奇,更加戏剧化的是,她的破案率和她的投诉率一直以来都是成正比,威名远扬的同时,臭名亦是昭著,殴打嫌疑人,顶撞上司打骂下属这些事情数不胜数,投诉信占了美国总部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这些还不算什么,这位传奇的警官和多国警方发生过冲突,酷爱擅自行动,更加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她背负着种种恶名,居然任在国际刑警中身居要职,究竟是什么理由,不免众说纷纭。
“你还是不说话吗?”薇薇安笑着问,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嫌疑人的反应,见他毫不避讳自己的目光,接着说道:“我也不急,我相信你的指纹和虹膜样本比对结果应该很快就能出来,说实话我并不相信你是这次文物失窃案和杀人案的真正凶手。”
乔治虽然很不想问,却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嘴,“为什么?”
他实在不能理解,既然不相信这人是杀人犯,那这三十多个小时的工作岂不是白白浪费?
薇薇安并不生气,而且非常乐意似的回答道:“我不信巧合,更不信一个能在运输船上杀了十二个保安公司保安的杀人犯会留下那么多明显的证据,死者身上的指纹和监控录像中的身影,留下的太没有必要,更加没有必要的是,这样一个杀人犯,在犯案的七个小时后,会酩酊大醉的昏睡在曼谷的酒吧小巷子里,你觉得这符合情理吗?。”
乔治皱眉思索了一会,疑惑的问道:“可他的指纹和案发现场留下的完全吻合,这怎么解释?”
薇薇安说:“是啊,这完全没法解释!就像酒吧的监控录像一样,为什么同一时间同一个人会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还是一个不能从指纹查出身份的人。”
乔治张了张嘴,心里头有万千疑惑,嘴上却问不出来。
薇薇安解下手上的铂金链子,指尖轻轻掂着,欣赏着吊坠在眼前无规律的摆动,接着说:“那我问你,我们在找不到更多实质性证据来证明他就是杀人犯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
乔治想了想回答道:“四十八小时后,移交泰国警方。”
薇薇安接着问:“然后呢?”
乔治不假思索的回答:“如果泰国警方也不能证明,应该会释放他。”
薇薇安轻轻摇头,坐了下来,右手撑着头,左手把玩着链子,“傻得可爱!你以为泰国警方会放了他?乔治,这里的警察和我们可不一样,他们可不会将到手的国际罪犯给放掉,这件案子的国际关注度,破获后的功劳可是足够当地警局的任何一个警察升上好几阶。”
乔治听得一颤,惊讶道:“他们会冤枉无辜的人?”
薇薇安耸耸肩,“我可没说,只是见了不少。”
乔治无言以对,沉默思索后忙对着审讯桌对面的男人说:“你听见没,如果你不配合我们调查,那你很可能客死异乡。”
他中文说的的确不错,成语都给用上了,除了发音外,倒也没什么可以挑剔的。
薇薇安嘴角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目光从吊坠转移到对面的嫌疑人身上,“乔治,别白白担心啦,我说过他跟聪明,聪明到能预想到几乎所有的后果,他知道他只要在四十八小时内不被我们查到身份,我们就很难查出更多实质性的证据来推进案件,所以他一直装聋作哑。”
“可是这样他会死啊。”乔治有些着急。
薇薇安呵呵笑了起来,“是啊,你会死啊,先生,你在故意找死对吗?”
“为什么?”乔治脱口而出。
薇薇安手中的链子来回摆动,“是啊,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为什么害怕帮我们查出真相?为什么这次文物连环失窃案前三次都没有出现受害者,偏偏在泰国出现了这么恐怖的凶杀现场?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十分吻合又几乎完全清白的嫌疑犯?为什么呢?”
嫌疑人微微皱起眉头,似乎也在思索着这些问题。
薇薇安沉默了几分钟,突然开口:“乔治,你让他们去把这次失窃文物档案重新整理,把所有相关人员档案全部做一次比对,重点在和这些文物有过关联的中国人员身上,时间尽量往前推移几年,上帝似乎很眷顾我们,丢给了我们一件很复杂的案子。”
乔治极为赞同薇薇安的说法,但他并不理解薇薇安话中的玄机。
这次案件的起源是从英国皇家博物馆收藏的中国敦煌壁画残片失踪开始,接下来是希腊国家考古博物馆失踪的公元前一世纪的古陶器条形镶花碗,然后是东京博物馆中的旷世藏品《寒江独钓图》。
国际刑警历时两个月的调查,都没有查出凶手的作案手法和动机,毕竟这些被大众所熟知的文物藏品并不是黑市交易中受欢迎的东西,没有人会买这些烫手的山芋。
直到两天前泰国曼谷到清迈的运输船凶杀案发生,才真正引起了薇薇安的兴趣,这艘船是国际著名保安公司JR集团所有,运送展览文物古金佛像等佛教文物到清迈参加佛教展览,保安措施和相关人员素质毋庸置疑,且有泰国军方人员随行,谁也想不到就是这样一艘船会在离曼谷咫尺之遥的地方发生惊天惨案,船上保安人员无一生还,运送的文物消失无踪...
而船上的监控系统却保存完好,凶手指纹随处可见,最让薇薇安不能理解的是,和监视器画面中凶手吻合的嫌疑人就在曼谷的一家酒吧后面肮脏的小巷子里枕着垃圾袋呼呼大睡。
这是很没道理的,直到她来到曼谷,,从泰国警方手中将这个嫌疑人带回曼谷外的国际刑警设立的安全屋后,她才发觉这案件可能和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
她轻轻摇着手中吊坠,缓缓抬头看向嫌疑人,“你连死都不怕,究竟是怎样的真相会让你畏惧?”
她声音变得很轻,极为好听,“也许在我还能查到的过去里,你是一个耀眼的人物,你被世人关注,被上帝宠爱,你也会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坐在花园,细细品味手中香茗,偶尔抬头欣赏老天白云...”
她仔细的观察着嫌疑人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只见他杂乱头发下的那双眼睛,光华几经变换,最后变得平静,似乎也在回忆着过去,她接着说:“我不算一个好警察,的确不算,但我从事国际刑警六年,虽然视警律如无物,却也没有冤枉过一个人,现在我很感兴趣,究竟是怎样的变故会把一个如此聪明的人变成今天这幅模样?究竟是怎样的仇恨会让别人花这么巨大的成本去陷害他,让他沦落成一个杀人嫌疑犯,我想帮你,因为我相信你!但也请你相信我...”
嫌疑犯身子猛的一震,抬手抓住薇薇安手中的吊坠,若不是戴着手铐不能从审讯椅上挣脱,几乎是站了起来,他狠狠的盯着有些愕然的薇薇安,一字一顿的说道:“国际刑警似乎并不允许在审讯时使用催眠术诱导嫌疑人。”
乔治惊讶得说不出话,他没想到这个雷打不动的嫌疑人居然也会开口说话,更想不到薇薇安会用催眠术诱导嫌疑人,这是不被允许的。
薇薇安脸上的错愕一闪而逝,“我自我介绍过,我还是个心理学家!”
咚咚咚...
审讯室的门被突然打开,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白人,慌慌张张的表情毫不掩饰,也不等审讯室里的长官回应便打开了门走到审讯桌前,把手机递到薇薇安面前,用英语说道:“美国总部的电话!”
薇薇安接过手机,示意他出去,“你好,长官。”
“薇薇安,无论你在拘捕的嫌疑人身上查出了什么,立刻停止,我允许你任何时候随心所欲,但对这个人,你立刻收手...”
电话突然中断,薇薇安连着问了好几声换来的都是忙音,而奇怪的是电话并不是被挂断,而是因为没有信号而终止了通话。
她拿过pad,却看见无线网络也被中断,不由皱起眉头,转身对着双面玻璃招了招手。
刚才那个刑警又走了进来,薇薇安急问:“史蒂文,总部还说了什么?”
史蒂文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长官只是很着急的要与您通话,但我们传送过去的指纹比对结果显示,这个人的档案不知为何,被永久封存。而虹膜样本比对结果,却有了结果...”
薇薇安见他表情古怪,奇道:“什么结果?”
史蒂文答:“撒旦集团的高层和国际刑警的交易记录中,他的虹膜样本和国际刑警高层的曾同时出现,但我想这是绝密档案,其余资料突然被回收,已经查无可查!”
薇薇安回头看向嫌疑人,皱眉说道:“你看,我们抓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就在这时候,安全屋内的警报器呜呜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