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荣浑身一震，目中怒气腾腾，“这个问题，我早就有了答案。”

薇薇安嘲讽的瞥了他一眼，“撒旦？就因为他在你们计划至关重要的时刻回到了风都？还是因为他与第九楼和警方不为人知的合作关系？主观思想最能蒙蔽一个人的视线，如果我告诉你，今天的撒旦根本不记得曾经的岁月，你还会那么坚定的认为，是他杀了你的儿子么？”

江世荣的心口似乎被重重的打了一拳，呼吸都缓慢了许多，呆滞的说道:“没可能的......我见过他的，他并不像失去了记忆。”

薇薇安不耐烦的说道:“我听过你的过去，非法社团出身的你，并不像你的伙伴们那样善弄权谋，如果不是因为加入了撒旦的计划，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今日的地位和财富，而换来这些的，是一架昙月古琴，一条人命，对么？”

江世荣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也许是因为太过震惊，或者是一直坚信着的理念，忽然到了濒临覆灭的边缘。

“你得独特过往令你并不像一个商人，反倒更像一个社团的大哥，你信情与义，你知恩与仇，你一直赞助孤儿，就是最好的证明。”薇薇安不急不缓的满满说道，“三年前你参与了撒旦分裂沐氏财团的计划，帮助他们清理了被计划淘汰的肖凯父子，换来了财富与地位，对于撒旦，你一直是畏惧又感激，所以在杀雪映衣的时候，你选择了躲避，你的伙伴，理想国度的主人，不得不亲自动手。”

她早已分析出海洛因中毒案件并不是出于同一人之手，以前碍于线索，并不能确定每一个凶手的真实身份，可现在，她通过江世荣的反应，已经能够确定了。

杀肖凯的人了解毒品，但不了解医学方面的知识，那么江世荣会是最佳嫌疑人。

而杀雪映衣的，既了解毒品又了解医学常识，他几乎将死亡控制在最准确的时间里，所以说，理想国度的老板，将是最佳嫌疑人。

“好了，来说说你的儿子江黎吧。”薇薇安忽地一把捏住紫晶吊坠，目光灼灼的盯着江世荣，声音中少了些淡漠，严肃说道:“撒旦已经忘记了黑暗的力量，他杀不了你儿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些你信任的同盟们，在这样的前提下，还值得你去信任么？”

江世荣回忆着如今的撒旦，支配黑暗控制疾风的撒旦，似乎真的不如以前那么强大，被火焰逼入生死边缘，令心中野心欲望无限扩大的黑暗也不能令他陷入炼狱般的梦境。

薇薇安轻轻叹道:“你的儿子一定不在你们的计划内，他甚至不知道是谁给予了他嚣张跋扈的资本，因为他根本不怕撒旦。你以为他的死，是撒旦对于你背叛的惩罚，和对雪映衣死亡的复仇，对吗？”

江世荣脸色凝重，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薇薇安继续说道:“那么你想过没有，江黎的死，会带来怎样的局面？”

带来怎样的局面？那将是撒旦与风都势力不死不休。

江世荣哑然看着薇薇安，脸色很不好看。

“你知道了，对么？”薇薇安的笑容绽放得无比灿烂，“有人不想撒旦与你们有和谐碰面的可能性，故意制造了这种不死不休的局面，毕竟我很愿意相信，你得同盟中，有许多人畏惧撒旦的同时，也敬佩着他，他们和你一样，其实很想和支配黑暗的撒旦好好谈一谈。”

江世荣用看待奇迹的眼神看着薇薇安，这个女警察，就像曾经的撒旦一样，只言片语，举手投足间，颠覆了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

不过史蒂文知道，薇薇安这些听起来有根有据的分析，不过是根据江世荣表情言行中透露出的微妙线索临时推理出的。

薇薇安结合先前查到的粒粒碎片，一步步引导着江世荣帮她确定了阴谋的全部轮廓，“这样的局面下，谁才会是最终的受益者呢？”

似乎没有人是。

江世荣一方的所有同盟，都会因为这个局面而过早暴露，改变世界的计划已经很难在阳光下进行下去。

也不会是撒旦，风千叶自从踏上风都的第一步，就已经在别人的计划之中。

薇薇安轻轻敲着额头，“你一定认识这个人，因为他很熟悉你，而且非常熟悉你们的谋划，会是沐兰笙么？你们从沐氏财团夺走了太多权力和财富，他有理由这么做的。”

江世荣木然的摇头，“不会是他！”

薇薇安有些疑惑，她无法理解江世荣为什么这么肯定沐兰笙不是躲在幕后搅风搅雨的人，不解问道:“为什么？”

江世荣恍若未闻，兀自皱眉说道:“萧则么？没可能的，他没有理由去颠覆自己的梦想。”

萧则理想国度的主人，薇薇安看过他的档案，曾经是沐天隽的忠实拥护者，为了自己的欲望甘愿同撒旦和沐兰笙为伍，换来了今日理想国度的辉煌。

制定这个疯狂计划的人，是萧则么？有可能的，在神经医学方面成就斐然的他，一边隐藏着自己的野心，一边覆灭了沐氏财团，如今财富和力量集于一身的他，为了更大的野心和欲望，制定了可怕的阴谋，这是说得通的。

薇薇安想了想，说道:“不，有可能是他。他杀了雪映衣，已然和撒旦没有谈判的可能性，他为了对抗撒旦，断掉你们的后路，让你们不得不永远站在他的战线上，帮他对抗撒旦。”

江世荣似乎一瞬间沧桑了许多，他仍不知是谁杀了江黎，但他信任着的同盟，坚信着的梦想，已然渐渐颠覆。

薇薇安觉得江世荣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这人一边在黑暗中做着肮脏的交易，一边为孤儿们遮风挡雨，他为野心可以付出性命，他为亲情可以与恶魔反目，他很坏，也很好，他很复杂，复杂到薇薇安都无法总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可薇薇安也同样觉得，他很简单，因为自己可以轻易看穿他的所有想法，“江先生，我们做个交易好么？你告诉我你们的目的，而我帮你找出杀你儿子的凶手。”

江世荣目光一凝，“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覆灭我自己的梦想？你得知道，世界上没有那么笨的人，我已经失去了亲人，如果连我们的计划也失败了，我将一无所有。”

薇薇安针锋相对的说道:“你现在觉得拥有得很多么？此时的你，仍然觉得这个计划中真的有你么？”

她声音忽地拔高，“撒旦利用你们分裂了沐氏财团，被利用的感觉，你不应该那么陌生啊！我仍不了解你其余的同盟，但理想国度的萧则一定在利用你，我是警察的同时还是一个医生，作为警察，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他的理想国度里根本没有你们的存在，作为医生，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萧则利用上帝字典力量开发出的药品，已经足够影响常人的神经系统。”

江世荣目光凝固在薇薇安的身上，他无比期待这个女警察接下来要说的话。

薇薇安一步步引导着江世荣，终于达到了想要的目的，“我有一个了不起的朋友，它在数据检索方面相当厉害，不止如此，它还是一个了不起的黑客，你知道它入侵理想国度后得到了什么线索么？”

“什么？”江世荣声音颤抖。

薇薇安淡笑着说道:“萧则并没有培植你们想要的新型毒品，这意味着什么？懂了么？”

史蒂文听了这句话后，忙侧过头去，对于长官撒谎后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举动，他选择视而不见。

薇薇安已经逐步颠覆了江世荣的思维，以至于江世荣听到这个信息时，第一反应竟不是质疑，而是愤怒，他皱眉回想，不可置信的颤抖着说道:“我本以为半年的时间不够培植出成品，不料竟又是一个谎言么？呵呵......”

薇薇安不是个好警察，她会在审讯中进行催眠诱导，动手殴打嫌疑人，像现在这样，撒个小谎，已经算不上多么了不起的举动。

而且这个谎有七成的几率是真的，因为当时潘多拉检索了整个风都网络，都没法找出理想国度的犯罪痕迹，这无法说明萧则没有培植毒品，但可以肯定，萧则一定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

可是这样一个谨慎的人，却和江世荣在谋划一个看起来不那么谨慎的阴谋，这个阴谋足够惊世骇俗，可在薇薇安看来，真的不那么严谨。

为什么不那么严谨呢？因为萧则这样一个谨慎的人，在指定阴谋之前，不考虑背叛撒旦会带来怎样可怕的后果么？甚至还杀了雪映衣。

他似乎并不怕撒旦，可这在如今局面的中是说不通的，因为从江世荣的表现来看，他们十分的畏惧撒旦。

薇薇安一直坚定的认为，江世荣所属的黑暗势力并不那么团结，在了解了江世荣和萧则之后，她觉得不应该用不团结来形容，似乎用各怀鬼胎这个词语，来得更加贴切。

所以她在赌，赌萧则在利用江世荣，因为从各个角度看，江世荣都是那一个最容易被利用的人，她赌萧则就算没有杀江黎，也一定不会向被自己利用的人袒露阴谋的真正目的。

她很有胜算，因为萧则已经可以制造出了能够影响常人神经的药物，所以他完全必须要再去配置毒品，虽然目前的毒品市场空缺，培植出新型毒品一定能够很快的蔓延开来，可这个看似完美无缺的计划，却有一个不显眼的漏洞，那就是会留下太多痕迹，潘多拉几乎不怎么费力就找到了三胜集团收购毒品的线索。

从江世荣的反应来看，她赌对了，“江先生，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我提出的交易？”

江世荣面无血色，兀自苦笑，“没时间啦！”

薇薇安神色一凝，心中升腾起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皱眉问道:“什么？”

江世荣苦笑说道:“今天，风都会陷入前所未有的灾难。”

薇薇安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声音变得冷得刺骨，江世荣的话令她感到极度的不安，“所以说，你选择在错误中毁灭，仍不愿把握最后一枚通往光明的钥匙么？”

江世荣按下手中的遥控器，审讯桌上的脑波模拟装置指示灯在几次不规则的闪烁后熄灭，“不！我一生所为太多都是错事，但我能够分清什么是对，我认得清什么是恩，也分得清什么是仇，恩不一定能还，但仇，我从不喜欢欠着。”

薇薇安挺喜欢这样的罪犯，至少他从不逃避自己犯下的罪，耿直得令人敬佩。

江世荣看着桌对面的吴景辉，说道:“吴局长，你得醒过来帮我报仇。”

吴景辉失去了梦境的禁锢，猛地睁眼。

薇薇安忙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江世荣深深呼吸，叹了口气，这一瞬间他显得格外苍老。

一个人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动力，是怎样的体验？

或许江世荣就是最好的案例，他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同盟，就连他尽力去完成的邪恶阴谋，此时也成了泡影。

刹那间，宏图变枯骨，壮志悲白发。

“机场，交通指挥中心，火车站，核电站，都去了一个送死的人，向我一样，带着梦境去的！”

......

忆兰心最后的告别显得别样悲情。

来电的粉丝们都舍不得她，但一定都非常爱她，不舍的挽留和衷心的祝福成了最后环节的主要旋律。

风千叶静静的听着，他很喜欢这种朴素平凡的对话，令他觉得，他不是举手投足间就能令风云变幻的恶魔。

“兰心，你喜欢灿烂的花朵，对么？”

一位听众通过电话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无法掩饰的兴奋。

忆兰心回答道:“是啊，美丽的花朵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无瑕的事物，赏心悦目，灿烂辉煌。”

来电的听众沉默着没有继续说话，但可以清晰的听见他沉重而兴奋的呼吸声，十多秒后，他才继续说道:“兰心，你真的不再做风都之声的主持人了么？”

这是个悲伤的话题，忆兰心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是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来电听众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更久。

如果不是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所有人都会认为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忆兰心问道:“你还在么？请你不要原谅我的自私，如果有可能，我真的不会离开风都之声，在我的眼中，它就是世界上最灿烂的花朵，而它的盛开，来源于你们每天孜孜不倦的浇灌，谢谢你们，真的对不起。”她诚心的为自己的自私而道歉，希望这些年支持她陪伴她的人，能够谅解她的最后一次任性。

来电听众干笑了两声，继续说道:“就算你爱的人，并不能给你幸福，你仍痴心不悔么？”

这几天风都媒体和网络上对风千叶有太多的猜测和报道，有人把他捧得比天还高，也有人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忆兰心看了太多，也听了太多，以至于此时听见这个问题，已经不再能令她情绪波动，她平静而又坚定的回答道:“谢谢你的关心，我会幸福的，只要他在我的身边，我就能感觉到幸福。”

风千叶闭目苦笑，柔情刻骨，最难消受。

来电听众没有继续劝阻，反而释然说道:“兰心，我送你一朵最灿烂的花朵，作为送别的礼物吧。”

忆兰心感激的说道:“谢谢你。”

“去靠窗的地方，朝机场的方向看过去，就能看到我送给你的礼物了。”

来电听众说完这句话后挂断了电话。

忆兰心好奇的起身张望，走出演播厅，拉着风千叶说道:“大叔，和我去看一看最灿烂的花朵。”

风千叶被忆兰心拉到窗前，其余的工作人员也好奇的跟了过来，向机场的方向极目远眺。

可那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寒冬之下，独有阳光，哪里有什么花开的灿烂？

忆兰心有些失望的说道:“他骗我的么？”

还不等再有人说话，机场方向的天穹异变陡生，震耳欲聋的声音便是隔了老远的这里，也清晰可闻。

那是一幕最惨烈的爆炸景象，两架客机在离机场不远的太空相撞，霎时间火光刺目，绽放出的景象，真如一朵在天空盛开的灿烂花朵！

这一刻，没有人说话。

或许是因为太过于震惊，所有人都恍然失神。

待得远处隐约的警笛声响起时，风千叶才握了握忆兰心的手，说道:“丫头，我得过去。”

两架飞往同一机场的客机，在导航系统正常，地面塔台正常的情况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空中撞上的。

那个打电话来的听众，一定不是为忆兰心送行的，或者说不单单是为了给忆兰心送行。

他在提醒风千叶，黑暗反扑的步伐已然迈出，江世荣去了风都警局，而紧接着的，就是这场惨绝人寰的客机事故。

忆兰心反握住风千叶的手，她握得很近，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目光如水，满满尽是祈求意味，“大叔，我和你一起去，好么？”

没可能的，风千叶不得不掰开忆兰心的手指，严肃说道:“在这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