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知道的第一个会在商场里迷路的女生。”浦杰坐到座位上后，还是没忍不住开口笑着说道。

赵晓珂的脸有些发红，低头装作在看菜单的样子说：“所以需要逛街的时候我都找不会迷路的人作伴，看来……这次是我没找对人。”

“我天生就和这种地方犯冲，通常需要买东西的时候，都是看清楼层指示，直奔目的地，挑好之后迅速撤离。不然……我就会饿死在商场里，再也出不去了。”他一本正经地开了个玩笑，“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反正进来就觉得晕头转向。”

“因为性别。”赵晓珂轻轻笑了起来，在菜单上飞快打了两个勾，递给对面的他，“该你了。”

他审视了一遍，菜名透着一股文艺味，和店里充满南方小城景点餐厅气息的装潢非常合衬，看上去很美，然而除了菜名就带着主材料的几样，他根本猜不透会端上来什么。

“这个海边的卡夫卡……是鱼？”他看了半天，还是决定问一下服务员。

“是用鸡蛋裹着炸的鸡腿肉，配蛋蒸翅中。翅中是公鸡，腿肉是母鸡。”服务员一看就经常被问到这个问题，很流利地回答。

而且一听就是背诵的，断绝了浦杰追问的念想。

“那就这个吧。”他在菜单上打了个勾，跟赵晓珂商量着确定了主食，交给服务员。

“你知道那个菜名是什么意思吗？”为了找点话题，也为了心里的好奇，他一等服务员离开，就小声问。

“没什么特别的含义，看过那本书你就知道了。”赵晓珂想了想，说，“里面的主人被下了俄狄浦斯一样的诅咒，预言他要杀死父亲，和母亲姐姐发生不正当的关系。所以店主来了灵感，搞出了这么一道菜吧。挺卖弄的，我不是很喜欢。”

“原来是亲子丼的进化版。”

闲聊了一会儿，饭菜上桌，他们边吃边说，气氛还算融洽。两人看过的小说都不少，一定程度上有充足的交集可做谈资，虽说对个别作家的观点略有不同，但浦杰刻意附和的情况下，聊天的感觉一直都还不错。

说起到网文圈几个开创时代的知名作者时，赵晓珂似乎是等待已久，马上问他：“你今后的目标，就是成为那样的名作家吗？”

“能成为的话谁不想呢？”他笑着夹起一块鸡腿肉，说，“写小说除了想讲出自己心里的故事，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看到，不是吗？”

“我总觉得，你在网上写这些故事，已经不是为了完成一部小说，而是……在组装一件商品。”赵晓珂认真地说，“我知道，你觉得自己还是在坚持梦想，最近也已经改变了不少。可你追求的真的还是你曾经的文学梦吗？”

“我不是说过我的观点了吗，网络只是个载体……”

“但这个载体不一样，”她正色说，“这个载体上有太多诱惑和影响。如果你到了一家网站，那家网站就需要你转世重生横扫六合八荒，可以为此给你开高价，你写吗？”

“那要看有多高了。”浦杰笑着说，“再说，你们给杂志写稿的时候，不也一样要分书分栏目吗，你发表的那些短篇肯定不能投到鬼故事杂志上，对不对？”

“还有就是反馈，沟通渠道的便捷，让你从反馈中受到的影响太大了。”她没有继续纠缠被反驳的论点，很快继续说道，“读者们很容易对你发表看法，就像我写的评论一样，而你在接受那些观点后，后续的故事很可能就和你之前设计的不同。这样的情况下，你要怎么保证你写出来的就是你最初想写的故事？”

“受影响的不过是旁枝末节，比如故事的风格，配角的命运，支线的处理这样的内容。”浦杰耐心地回答，“每一个故事我在最初都会有一个设想，有的是围绕一个奇思妙想，有的是创立一个不同于现实的世界，有的是详细记叙一段传奇的人生。这和你想要写的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受到的影响，只会让我更快进步，就像你的评论起到的作用一样。”

“所以，你的文学梦已经彻底转移到了网上？”

“是的。”他点头，说，“这个载体给了我最大的自由度，门槛很低，让我有了起步的机会。我不像你这么有天赋，可以参加作文大赛得奖，可以在有名的全国杂志上刊登文章，可以出实体书。如果没有网络，我现在就只是个默默工作在档案室的小专员，攒了无数没有人要的稿纸，和许多杂志社的退稿信，他们不会告诉我写的哪里不好，我就只能一次次的靠自己摸索尝试下去。”

他指了指包里的书，“也许有一天我会注意到这些参考意见，买上几本仔细研究，但你真的觉得，那会比网络这条路，距离我的文学梦更近吗？”

“你的短篇集里充满了悲剧，很多都是为了伤感而伤感，这其实足以看出，你的生活太顺利，你不知道真正的孤独和寂寞是什么样的，他们爱了散了又爱了还是散了这很悲伤吗？”他微笑着说，“当我还是个相亲对象连第二眼都懒得看的胖子时，我比你书中的主角们悲剧多了。他们好歹还有个谈情说爱的机会，能为了一点点小事斤斤计较大吵大闹。你一定不知道，连吵架都只能跟自己的小号吵是什么滋味。”

赵晓珂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以为……你曾经的梦想并不是现在这样。”

“当然不是。鲁迅老舍巴金茅盾那种层次我从没奢望过，可还有金庸古龙这样的偶像呢，我看很多青年作家的书，我也买了好几本东野圭吾，如果那样的路有一点点可能，谁不想呢？”浦杰把最后一口菜吃进嘴里，“可现实是很残忍的，我只是个努力的平凡人，我不可能达到懒惰天才的水平，更不要说那些勤奋的天才。”

“这条路也许和我最初的梦想不同，但大方向是一致的，而且，这条路很宽敞，没有谁会禁止我踏上去。”他笑了笑，“如果一家电影院始终不肯允许我入内，那我要是不想放弃看电影的梦想，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换一家，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