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心里没底儿,不是没道理。
干主播这行这么久,她比谁都清楚,她这样力度的主播,早晚会被人盯上,到了那时候,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
别看你号称百万粉丝,千万收入,在“有关部门”的手下,只要你犯事,有了借口,分分钟就可以把你踢出平台。
到了那个时候,小小的心愿如果再没完成,怎么办?
而且,越吸引人注意,就越危险。比如上次在贴吧发帖子的那个“斗狮舞魂”,据小小说,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所以她应该不知道小小已经死了的消息,如果知道了呢?
那麻烦可就大了。
留给小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小小还是每天照旧直播,时间定在晚上九点半,准时开播。项目除了憋气和上吊之外,又加了一些新鲜的。
比如,有一次她用塑料带紧紧勒在头上,让粉丝看见她的口鼻都被封死的样子,然后根据刷礼物人的要求决定时间。
还有一次,她端出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堆螺丝钉和碎玻璃,刷礼物的人让她吃多少,她就吃多少。当然,也是要根据礼物价值的高低来决定。
还有一次,她抽着烟,用烟头往自己身上烫。那天刷礼物的人非常多,她把两包烟都烫完了,看得我很心疼,我不是心疼小小,我是心疼烟。
总之,她用各种方法来证明自己是“不死鸟”,不怕疼,不怕死,她的身体仿佛披上钢盔铁甲一般。
直播的时间,每次控制在一个小时,不多不少,到点之后,不管还有多少人想刷礼物,小小都不理会,准时下线。
我知道,她是在控制风险。
粉丝们的胃口越来越高,有人提出不少要求,这些要求里有猥琐的,小小一概拒绝了。她的原则很简单:想玩命的,照单全收;想猥琐的,一律滚开。
就这样,过去了七八天。
在这七八天里,小小的粉丝已经突破百万。
距离她的心愿:成为“斗狮”第一的主播,只剩下一个障碍了。
那个障碍,是目前“斗狮”当之无愧的第一主播:碧玉晚娘!
这个“碧玉晚娘”不是一般人,是那种在百度词条上的资料都能超过一千字的主播,不要说在“斗狮”,就是在国内直播平台上,人家也是赫赫有名。
有粉丝称,“碧玉晚娘”已经是中国平台主播里排名前五的人物。
有粉丝称,当年“斗狮”还不像现在这么出名的时候,是一批优秀的主播开拓了市场,才有了今天“斗狮”的辉煌,而“碧玉晚娘”就是那帮主播里的领军人物。
而且,是唯一的领军人物。
她是“斗狮”的头牌、旗帜、甚至精神图腾。
她出道早:从“斗狮”诞生那天起,她就在。
她颜值高:我也去过她的直播间,她的脸就是范冰冰和杨幂的综合体。
她勤奋有加:就算做到现在的地位,她每周的直播时间也绝不会低于七十个小时。
她舌灿莲花:在我见过的女主播里,口条超过她的,没有。她要是再训练训练,几乎可以去抢郭德纲的饭碗了。
总之,“碧玉晚娘”这四个字是一位宗师,一段传奇。
如果不是使出了“玩命主播”这样的招数,那么恐怕小小再过二十年,也看不见她的背影。
而现在,小小已经和她并肩站在一起了,尽管,还错着那么一点点的身位:她的粉丝数是一百二十三万。
小小现在的粉丝已经来到一百二十万。
两人之间的距离,仅仅是投石之远。
如果超过了她,那么小小就能完成“斗狮第一主播”的心愿,就可以去转世了。
小小在等一个机会,一击致命。
转眼,时间来到了四月中旬,真是春光无限,鸢飞草长,一切生命都在复苏,一切都显得生机盎然。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四月的第二个星期五,晚上,九点半。
前一天下直播之后,小小对我说:“如果一切顺利,明天就是我最后一次直播了。”
“明晚?你有信心在明晚超过碧玉晚娘?”我有些诧异。
“有。”
“需要我做什么?”
“明晚我要去户外直播。”
“户外?”
“户外。”
“可是,你一旦离开了简音,普通人就看不见你了啊?”我提出了我的疑问,确实,这是最大的问题,小小之所以给我付那么高的租金,就是因为只有在简音,正常人才可以看到她。
“这个没问题的。”小小有办法。
于是,周五的晚上,小小的粉丝们进了房间,屏幕上出现的是一部平板电脑。
十二寸的平板,竖立在“简音”酒吧的桌子上,对着摄像头。
平板的里面,是小小。
这就是小小想出来的办法,她的确很聪明:只有在“简音”,别人才能看到她,可是她最后一次要玩的项目,又必须是在户外。
所以,她拿着手机,跟这台平板电脑视频通话,让后把平板电脑,放在她自己的直播间——我的“简音”酒吧。
既然正常人可以在“简音”里看见未亡人,那么,不但可以看见真人,也可以看见电脑里的影像。
粉丝们议论纷纷。
“这又要出什么事儿?”
“这回玩什么啊?”
“不死鸟终于也开发户外模式了?”
此时此刻,只有我知道小小要干什么。
因为此时此刻,我俩站在天禧国际酒店的楼顶上。
天禧国际酒店是我市一家五星级酒店,三十层,楼高将近一百米。我和小小站在它的天台上,有鸽子从我们脚下飞过,咕咕地叫着。
尽管四月中旬天气已经暖和了,但是在晚上九点半,站在将近一百米高的楼上,我还是感觉到迎面而来的风,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我把拉锁拉到了头。
小小手持自拍杆,本来娇小白皙的脸,被黑暗勾勒出一个无比诡异的轮廓。黑夜里,手机上摄像头的闪光灯硬生生打在她脸上。
我近距离地看着她。她现在的形象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冤魂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