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小小,我送走了两个未亡人。
我亲眼看着两个未亡人,在我面前慢慢化为灰烬,化为云烟,被那束神秘的绿光带走。
这一段经历实在是离奇,是我之前的人生中不曾想到过的。
而且,我感到了一丝丝的恐惧。
首先,我是一个什么人?我为什么能看见未亡人,还能和未亡人说话?
这种能力,我是什么时候具有的?
潘云曾说过,像我这样的人,一定是和未亡人有某种脱离不了的关系,或是在某种情况下和未亡人结了缘。
但不管怎么说,我都已经和普通人不一样了。
未亡人从没伤害过我,起码是到目前为止,除了潘云曾在我脖子上唑出一处不大的青紫之外,未亡人从没伤害过我。
不但没伤害过我,还给我带来很大的好处。
比如我一分钱都没花,就白得了一个酒吧。
比如小小给我的钱,二百多万啊!不是越盾不是泰铢,而是坚挺的人民币。
而且还不算之前,一个礼拜五万块钱的高昂房租。
我是社会上的混混出身,我深知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白吃的午餐。
出来混,迟早要还。
那么,现在忽然有一帮本来死了,但是还留在世上的“未亡人”,硬生生地把一个大酒吧,一大笔钱塞到你手里。
换了是你,你怕不怕、慌不慌、紧张不紧张?
我必须得弄明白,我身上的秘密。要不然的话,我这辈子都得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明白我跟未亡人之间是怎么回事,就得到未亡人的身边去。
自从我接手了“简音”酒吧之后,除了一开始的装修,我根本很少到店里去。
现在,我要去了。
我把店里的各种红酒和洋酒,还有爆米花、开心果等等的零食,全部处理了。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阳间的食物。而这里,招待的不是阳间的人。
之后,我去了一家殡葬用品商店,在里面买了好多食物,还有酒。
一般人如果是扫墓,给先人的贡品肯定是自带的,像酒啊、水果之类。
但是也有一部分人,就连这点东西也懒得准备。这样,那些殡葬品商店就有了市场。他们会准备一些扫墓用的贡品,用高价卖给顾客。
这是给你祖宗上供的,你不好意思跟我讲价吧?
这个行业,你要是心黑,不愁赚不到钱。一个骨灰盒,一张嘴就两三万。道理是一样的:这是给你去世的爸爸住的房子,你好意思讲价吗?
那年,我有个朋友去买骨灰盒,老板根本不废话,张嘴就是两万,我朋友当时就急了:“卖特么这么贵,这里面是装你,还是装我!”
这些赚昧心钱的老板们,我祝他们早日遇到未亡人。
所以,我从殡葬用品商店里买回来的食品和酒,虽然也就是普通的食品和酒,但是意义已经不一样了。
外面超市的食物和酒,是给活人吃的。
殡葬用品商店的食物和酒,是给死人吃的。
准备好了一切,我挑了一个晚上,大开酒吧的门。
灯火通明,音乐绕梁三日,桌上美酒满杯。
这个“简音”酒吧自从到了我手里以来,这是第二次开门迎客。
第一次,是开业第一天,我要招待的,是阳间的人。
第二次,就是今天,我要招待的,是未亡人。
我就坐在吧台后面,倒上一杯咖啡,静静地等着。
我平时基本不喝咖啡,今天喝咖啡是因为,我认为,我将要等到很晚,很晚。
不过,幸运的是,我没有等到多晚,就有客人来了。
他们一共是三个人,看上去世一家三口,爸爸妈妈,带着和一个儿子。
爸爸妈妈的岁数都不大,四十多,孩子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一脸稚气。
他们径直走进我的酒吧,三口人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
我端起托盘,托盘上有三杯白水,走了过去。
“三位晚上好,”我说:“想喝点什么?”
“你们这,”那个爸爸说话了:“都有什么?”
“我们这儿有白酒,二锅头,来点吗?”
他们不能怪我的酒吧里只有白酒,因为没有哪个殡葬商品服务商店里会卖别的酒。
你见过哪个中国人上坟的时候,给先人倒一杯勃垦地,或者人头马?
绝对没有!中国人上坟,就是牛栏山二锅头好使。
“可以,给我们来一瓶吧。”爸爸说话了。
“那孩子怎么办啊?”一边的妈妈说话了。
“就给孩子倒点儿白开水吧。”爸爸说。
我看了一眼那个孩子,很瘦,前胸贴后背的,刀条脸,两颊没什么肉,有点尖嘴猴腮的。从进来到现在,那孩子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也不看人。
这种消瘦,这种内向害羞的性格。这孩子,从长相到性格都有点像我小时候。
水端来了,妈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我回到吧台里,尽量不去看他们三口人。作为酒吧老板,盯着客人看,是不礼貌的。
可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却远远地传了过来。
“打算什么时候走?”那个爸爸问。
“一会儿吧,喝完这顿酒,我就得走了。”
“你要去哪里,还是不能说嘛?”
“不能说。而且你要记住,我不说,是为了你们好,你们知道我在哪儿,比不知道我在哪要危险得多,知道吗?”
“好吧。”那个爸爸不再说什么,拿起酒杯,和那个妈妈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那个妈妈低着头,慢慢地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康康,跟你妈妈喝一杯,妈妈一会儿就要走了。”那个爸爸把手放在儿子的头上,对儿子说。
儿子没说话,默默端起了水杯,跟妈妈碰了一下,还没喝,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妈妈,你能不能不要走?”
“康康,乖,妈妈走,是为了你和爸爸,知道吗?你已经大了,是男子汉了,不能因为妈妈走了,就哭鼻子,那不是勇敢的孩子,好吗?”
那个妈妈用手捧住儿子的脸蛋,语气无比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