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谁,刚刚看见一个徒手扭断别人脖子的人,现在用一把寒光闪闪的M9军刺对着自己,想不害怕都是不可能的。
自从李立和我一起来到这个世界,我们就都化了妆,李立的化妆术是非常强大的。
从面容上看,我们都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但是,眼睛却变不了。
一个人的眼睛,眼眸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化妆术也掩饰不了、改变不了的。
李立的眼眸里,就经常藏着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我跟他认识这些日子以来,平时他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面无表情,不多说话。
但是,一旦进入战斗状态,他会瞬间令敌人发抖。
比如现在,刚才那个冲我们的车吐口水的汉子,已经吓得筛了糠,浑身发抖。
“我不走了,让你们走,让你们走……”
李立放开了那个汉子,那汉子转头就跑,跑出好远,还不敢回头看我们一眼。
“现在,少了一个有通行证的人,”李立对那个军官说:“那我们就可以多上一个人了吧?”
那个军官似乎感到了一点棘手,他看了看远处的王连长。
王连长朝李立走了过来。
“你们多上一个人?”
“是。”
“谁?”
李立指着柔柔说:“就是她。”
“嗯。”王连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柔柔。
柔柔双手怀抱在前胸,似乎是在躲避着王连长的目光。
“你在这个世界呆多久了?”王连长问。
“这个有关系吗?”李立说话了。
“我在问她。”王连长挑衅地看了一眼李立。
李立没有说话。
“三年,三年多了。”柔柔回答。
“当初怎么来的?”
“我自己来的。”
“有介绍人吗?”
“有,不过介绍人已经转世了。”
“嗯。”王连长低头想了想:“上船吧。”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你,”王连长走到李立面前,鼻子几乎要碰到李立的鼻子上:“上船之后,我需要你老老实实的。别动刀子,别惹事儿,知道吗?现在我们是在海滩上,你想怎么弄都随你,上了船,一切都要听我的,如果你在船上想玩什么花招,我立刻把你扔到海里喂鱼,听懂了吗?”
李立看着王连长的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
“祝你们旅途愉快。”王连长又看了一眼柔柔,看了一眼我,转身走了。
“我们快上船吧。”李立说。
就这样,我和李立,还有柔柔,三个人一起登上了那艘已经有点破旧了的轮船。
海滩上的人们,还在排着队,慢慢地移动。
每个军官都在检查排队的人身上的通行证。
还好,没有伪造通行证的事情再出现。
在这个世界的晚上十一点半,这艘轮船正式起锚,我们航行开始了。
巨大的圆月挂在前方,冷白的月光洒落在血红色的海水上。
起风了,浪头一个接一个地向我们打来。
所有上了船的人,都站在甲板上,身边,那些军官们列队站好,荷枪实弹。
“立正!敬礼!”一个军官发出了响亮的军令。
所有军官都立正,昂首挺胸,右手举过眉间,行军礼。
一身戎装,器宇轩昂的王连长,迈着军人的步伐,走到了甲板的正中间。
“礼毕!”又是一声军令,甲板上的军官们放下了敬着礼的手。
王连长生得鼻直口方,训起话来不怒自威。
“大家好,首先,我代表四十一军欢迎各位登上远途号。”
到现在,我终于知道这艘轮船的名字了,远途号。
“我是四十一军十三师三十九团三营六连,王江,现居连长之职。”
说完,冲大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远途号隶属四十一军,负责运送各位,回到现实世界,各位都是持有正规通行证的旅客,那么,既然登上了远途号,就是我们四十一军的客人,我们四十一军全体上下,都要以礼相待,如我军的士官有疏忽怠慢之处,或者各位有其他要求,我就在船长室,恭候各位的到来。”
“四十一军还要负责各位在路上的安全,请大家遵守船上的规章制度,千万不可自恃武力,胡作非为,违者,严惩不贷!”
王连长加重了语气的同时,特意地往李立这边看了一眼。
我看见李立低下了头,没让自己的目光和王连长的目光相遇。
“四十一军为船上的各位准备了丰富的饮食和娱乐项目,各位请自便。最后,祝各位旅途愉快,平平安安地回到现实世界。”
说完,又敬了一个军礼,转身走了。
我和李立、柔柔互相对望了一眼。
“先回房间。”李立说。
如果你走进了“远途号”的客房,那么,你一定会觉得,“远途号”把外表弄得那么破破烂烂,是在故意掩人耳目。
因为,“远途号”内部客房的豪华与高级,完全超过我们三人的想象。
在现实世界中,我也坐过轮船。
我在现实世界里坐的那些轮船里的客房,跟“远途号”的客房一比,就可以算是公共厕所了。
“远途号”里随便一个厕所,都要比现实世界里一般游轮的客房高级、敞亮、整齐。
如果“远途号”是存在于现实世界的话,绝对是可以排进“世界十大豪华游轮”的前五名之中。
那些军官分别把旅客们带到了不同的房间。
给我们了两间房,一间单间给柔柔,另外一间,给我和李立。
我们道了谢,在房间里安顿下来。
柔柔马上找到了房间里的茶具,给我们冲了茶,不一会儿,沸水带着茶香,就冒出来了。
杯中的茶叶呈螺纹状地卷曲着,纤细多毫,茶香扑鼻而来。
“这是特一级的太湖碧螺春。”柔柔品了一口,说。
“你确定吗?”我问,我不懂茶叶。
“确定。”柔柔说。
“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好的茶叶?”李立说,看表情,他是在沉思。
“还有这床单,你们看,是金丝绒植物羊绒的,”柔柔用手摸着床单,然后弯下腰,用手摸了摸地毯:“地毯是纯羊毛的。”
“这说明什么?”我提出了问题。
“不对劲。”李立说:“这船上的一切,都太蹊跷了,如果单纯只是运输我们回现实世界的,不用这么豪华。这些人,在这船上一定花了大心思。”
“哪些人?”我问:“你是说四十一军吗?”
“除了他们,还有谁?”李立说:“这艘船是他们在控制,我暂时还想不出来,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
“这艘船上,很可能还会有危险,而且是非常危险,”李立忽然对柔柔说:“你就这样跟我们上来了,将来不会后悔吧?”
“后悔?我有什么可后悔的?”柔柔笑了:“再危险,不也比呆在浴场里强?”
“那时候,李立问你想不想走,你好像想都没想,就说要跟我们走了?”我问。
“嗯。”柔柔说:“我在这里,早就呆够了。”
“你当初去找冯文革的时候,他就给你开出了一张通行证十年的价钱,对吧?”李立问。
“是的。”
“这么贵的价钱,你为什么还要答应?”
“为了报答你们。”柔柔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这一年多来的每一天,我都想让那个杂碎去死,是你们,帮我杀了那个杂碎。不要说一张通行证十年,就是一百年,我也给你们。”
柔柔口中的“那个杂碎”,自然就是之前一直折磨她,之后被李立一枪打穿了眼眶的郑总。
“你不是属于浴场的吗?那怎么可以属于冯文革二十年呢?”李立问。
“冯文革和浴场的老板,也有交易。他可以带走我。”
“不知道那个老狐狸,给了你们老板什么好处。”我说。
“感觉他在这个世界,还是很有势力的。”柔柔说:“他和浴场老板的关系很好。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生意往来。”
“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李立问。
“我要跟着你们回到现实世界去。”
“回到现实世界之后呢?”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我们不需要你做什么。”李立说:“其实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们什么,也不用报答我们什么,这都是生意而已。我们靠近你,就是为了跟能回到现实世界的人接上头,为了让你帮我们,我们就得帮你,所以我们干掉了郑总。”
说完,李立慢慢地喝了一口特级太湖碧螺春。
“然后,你帮我们联系上了冯文革,”李立接着说:“我们的交易就已经结束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带我上船?”柔柔问了一句话,似乎对李立的说法很不甘心。
“一时糊涂吧。”李立面无表情。
“你是说你是因为糊涂,才让我上的船?”柔柔的声音发颤了。
“差不多,我听说一张通行证换十年,就觉得老冯也太奸了,忍不住就出手了。”
“原来是这样。”柔柔小声地说,咬着下嘴唇。
“再说,我们这次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这个世界了,刚才都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把老冯一起干掉算了,省得以后在现实世界他还得找我麻烦。”李立轻轻松松地说。
“等回到了现实世界,你走你的路,我们走我们的路,互不干扰,两不相欠。”
不得不承认,自从到了这个世界,李立的杀心大发,动不动就要杀人。
柔柔低下了头,不再说什么了。
“你去休息吧,我们也得休息了。”李立对柔柔说:“睡觉的时候自己小心点,这船上不安全。”
“谢谢你。”柔柔认真地看了一眼李立,起身走了。
“你是不想让她觉得亏欠我们,对吧?”柔柔走了之后,我对李立说。
“我从不想欠别人的,”李立说:“也不想别人欠我的,麻烦。”
“你们未亡人之间,也可以产生感情吗?”我看着李立的眼睛。
“睡你的觉吧。”李立说:“我早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了。”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躺在床上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这是在“远途号”上的第一个夜晚,平安无事地度过了。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醒了,透过房间的窗户,我看见一轮红日,正慢慢地从海平面上升起来。
这海上日出的美妙景象,我可不愿意错过。
我马上起了床,走到甲板上,扶着护栏,欣赏着美丽的景色。
一轮喷薄的红日,正在从海平面缓缓升起。
血红色的海水,映衬着血红色的朝阳,此刻的我,一定是红光满面。
甲板的另一个角落,立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在一片血红色中,显得有点孤单。
那身影婀娜纤细,是柔柔。
“你起得真早,不怕冻着?”我走了过去。
“未亡人是不会得病的。”柔柔的眼睛还一直看着日出。
“你好歹也在这儿呆了几年了,马上就要离开了,不觉得有点怀念?”
“怀念?我草……”柔柔不假思索地吐出一句脏话:“这地方值得怀念吗?”
“你这么想走,为什么当初还要来?”我问出了我心里一直的疑问。
“当初我死了之后,还没有离开现实世界,我变成了未亡人,之后,就被人诱惑,拉到这个世界来,想着努力干几年,就能转世,投胎个好出身,没想到,来了之后才知道,是个无底洞。”
“那你当初是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才没有去转世,而是变成了未亡人?”
“我当初……我的心愿?呵呵,”柔柔苦笑了一下:“算了吧,我的心愿完不成的,这辈子完不成,说不定下辈子也完不成了。”
话说到这份上,我没法继续接下去,只能随便安慰柔柔几句。
“话也别说那么绝,车到山前必有路。”
柔柔回头看了我一眼:“嗯,谢谢你,你们都是好人。”
顿了顿,又说:“虽然,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
这是真的,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李立绝口不提我们的事儿,甚至包括我们叫什么,我知道,这是李立出于安全的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