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谨老
在自家的花园里,谨老最爱去的地方是池塘边,尤其是在初秋的时节。
沿着石板铺就的小路缓缓而行,路边白色的小野菊一丛丛由草堆里钻出头来,池塘边的山坡上树木葱茏,绿荫匝地,偶尔看见飞鸟从头顶掠过,也许只是几只燕子、麻雀,但于他却是分外的惊喜。长期置身于喧嚣的生活之中,此刻听到了久违的鸟鸣声,那种滋润到心底的美妙感觉,不亚于听到理查德•克莱德曼弹奏的《秋日私语》。金黄的桔子,挂满枝头。淡淡的桂花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芦苇顶着灰白色的花(如果那也算花的话)在风中轻轻摇曳,好一幅宜人的秋景!
天气很晴朗,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一道道金色的柔光,在林间跳跃,在水中荡漾。谨老常常抬头望天,天空那么广袤,那么高远,那么洁净,这不就是一位大作家笔下的《草原的天空》么?
池塘的水静谧无比,漫着粼粼的波光,池塘边的小山、柳树,房子,都倒映在清澈的水中,漂亮的观赏鱼在池中自由自
在的游来游去……
找一个石椅坐下,明亮而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惬意极了。四周静悄悄的,淡淡的愁绪随着柔柔的风和幽幽花香飘荡,谨老便不由地想起生他养他的故乡来了。那时,他的脑袋后梳着一根小小辫,是个无忧无虑的农家小男孩,喜欢在这样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和爸妈一起秋收,和哥姐一起玩耍,也喜欢坐在晒谷的禾场上念些这样的句子,“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或“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怔怔地呆在这似曾相识的地方,他依稀听见心底的呼喊声:时光呀,时光,什么时候你从我的身边悄悄溜走,我又有什么办法,抚平双亲脸上满布的皱纹?
而下雨的天气,在池塘边走走停停,就是另一番情趣了。一个人撑着雨伞,静静地伫立在池塘边,用心灵感悟着秋雨的绵长和诗意。雨水像顽皮的小孩跳跃着,在树叶上,草丛里。“润物细无声”,他仿佛看见树叶,小草贪婪的吮吸着甘露,抽出了新芽,增添了新绿。秋风乍起,池塘的水面上漾起一层层波纹,轻轻的拨动着我心底深处的琴弦。还记得么,也是在这样秋雨绵绵的季节,青春年少的他们在家乡的小河里泛舟而行,指点着眼前的清丽秋景,浅笑盈盈,低语款款……绵绵霏霏的雨,不停地下,尘世间的纷纷扰扰仿佛被它浇灭了,除了雨声,天地间一片安宁和寂静,这时候,找一个干净的亭子,读点禅思美文,人生小品,唐诗宋词,岂不快哉!
曾有一位文人如此写过:“一年四季里,唯有秋天是写不尽也画不尽的”。于谨老看来,秋天的池塘,则更是无与伦比的景致了。
静谧中,一位黑色制服人冒然出现了。他来到谨老身旁,低语几句。谨老点点头,那人便瞬间消失了踪迹。遥望前方,谨老似乎看到了宁肖正匆匆地朝他这儿奔来。
青春年少,真好!他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纹。有时,他心里时常会有一个这样的假设,如果能再回到青春年少,自己最想做的是什么?
他想,自己要做的就是填补青春岁月里那些丝丝缕缕的遗憾。
如果能再回到少年时那个飘着细雨的乡村校园,他一定会对迎面走来的常老师报以微笑,然后告诉他,自己没有放弃,还会继续在学业上努力,而不是把脸扭到一边,装作没有看见他,头一低逃也似地进了教室。
那时,他之所以那样狼狈不堪,是因为在一次预选中失败了。好多年前,在那个偏僻的乡村中学有条这样的规定———预选失败也就失去了中考资格。我无奈地与中考失之交臂,从此只能以旁听生的身份来校园听课。遇见常老师的那天,是他作为旁听生再次迈进校园的第一天。
常老师是他的恩师。那时的他,内向自卑,学习成绩平平,整整一个学年,常老师给了他好多鼓励和关心,他的成绩也终于赶了上来。没想到后来,他却败下阵来,这让他非常沮丧,感觉无颜面对,没有勇气跟常老师说一句话。
谨老不知道常老师有没有为自己的举动感到伤心——一个最得意的弟子,失败了,竟然在他面前夺路而逃,匆匆而过,看都不看他一眼。
随着年岁的增长,每次想到这件事,谨老的心里就十分懊悔。因为那是他今生最后一次见常老师。两年后,常老师因病辞世,还不到三十岁。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当你知道自己错了,却连一点补救的机会都没有。如果常老师还活着,他多想告诉他,他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直到今天,他还在努力地前进着。
但是,他再也没有给恩师说话的机会了。
如果能再回到18岁的那年秋天,他不会再那么厌烦那个给他写信的女生。不会一看见他,就立即冷若冰霜,像冰一样从她面前滑过,用无声地语言告诉她,“我有多么讨厌你”。
其实,她又做错什么了呢?她只是长得不太漂亮,只是在大一校园里给他写了封热情洋溢的信,告诉他,她很喜欢他,希望和他成为朋友。仅此而已。
他毫不犹豫地回信拒绝了,拒绝之后,又一直表达对他的厌恶。就因为他长得不太漂亮,感觉不配给他写信,不配喜欢他吗?那时,年轻的心长大后,他才明白:你可以拒绝一个人的友爱,但你没有伤害他的权利。
如果能重回到过去,也许他还会拒绝她,但我会在内心感谢、尊重她的友爱。
他做不到爱她,但他会给她一个友好的、平和的微笑。
如果能再回到19岁,他不会那么早地去谈一场恋爱。也许是他心智成熟晚的缘故,现在再看那时的想法,感觉非常幼稚。
人在太年轻的时候,往往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要的是什么。走过一段岁月,再回过头来,他才知道19岁时喜欢的人和23岁时欣赏的女子可能根本不是同一个类型。曾经以为轰轰烈烈的爱恋,在时光的烘烤下,才慢慢发现,原来两人根本不是同一个步伐。
他曾在那么美好的岁月里,付出大把的光阴,谈一场懵懵懂懂的恋爱。等时光过去,从梦里醒来,两人各奔东西,爱情终成了空。再回头看自己掌心中的所有,发觉那几年,他荒废了太多时光,不懂得自我成长,甚至连几本完完整整的课外书都没有读过。
爱情的果子虽美,但过早摘下的果实,只有青涩的滋味。
唉,这世上最遗憾的就是时光无法倒流吧,那些成长路上的遗憾终究是难以改变。所以,他能做的就是一直向前走,他相信在未来的路上会有繁茂的花园在等着他,回馈他今天的努力和勤奋。
“来了,”在旁人的搀扶下,谨老从池塘边的石椅上移到了轮椅上坐好。他亲切的目光在注视着因激动而脸蛋变得红通通的宁肖。
“你好,谨老!”宁肖恭敬地说。她必须把眼前的这位老人当作大祭师一般的尊敬。这是卡吾尔对她耳提面命的常用之语。
“人找到了吗?”谨老微微笑道。
“找到了,”宁肖在得到谨老的示意后,就在他轮椅旁边的石椅上坐下来。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叠文稿,呈给谨老。“这就是为整个星际时代的科技奠基的基石,宝贝得很。我希望复印后,尽快收入档案棺,作为最高级机密保藏。”
“哦——”谨老没有想到宁肖会对这份文稿看得如此珍贵,便伸手接过来,翻阅了起来。不过,他很快抬起头来,笑道:“老啰,看不懂一些深的东西。”
“谨老,您快别这么说。”宁肖将那份文稿小心地收放后,带着畅快的笑在说。“这份文件是最原始的。能够看得懂它的人,无不是星际时代那些科学的巨子。我也是在我的导师请来的一位老教授的耐心指点下,才慢慢读进去的。”
听了这话,谨老的脸上方才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那表情也只是一闪即失。他和蔼地问宁肖:“丫头,人找到了,那下一步是什么?”
“得给他应当的待遇,”宁肖想了想,在向谨老撤着娇。“要知道,他现在虽然不起眼,可星际时代的整个天空都将感受他的光芒,承受他的恩泽。一想到与他同在华夏的这片土地上,我就感动得无法自抑,不再懊悔来到这个时空……”
“好,好!”谨老听着也很高兴。他抬头吩咐曾宇道:“通知下去,给这位科学家以首席科学家的待遇!”
“是!”曾宇连忙领命下去安排。
望了一眼曾宇的背影,宁肖继续提议道:“谨老,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得让一些从事尖端科学研究的人员接受这份文件的精髓,改变他们固有的观念……那样,我们就能拉开星际时代的序幕了。”
宁肖激动的声音,也让谨老的目光变得炯炯有神。不过,老人的眼睛还是很快暗淡下去。他在提醒着宁肖:“丫头,你有把握让那些人接受这个新的理念,新的观点吗?要知道,这跨越的不是一个时代,而是一个时空啊!”
宁肖沉静下来。很快,她眼前一亮,兴奋地说:“啊,我把另一个关键的人物给忽略掉了。”
“什么人?”谨老在问。
“一位数学家,也是浩瀚苍穹中的一颗闪耀的星。”宁肖热切地告诉谨老。“他是最早接爱这套理论的数学家。是率先通过数学演绎的方式,以数学的思维让一些科学家接受了这套枯燥而毫无逻辑的理论。”
“他也生活在这个时代吗?”谨老还是很细心地问道。
“嗯,嗯,”宁肖点点头。“谨老,你是不知道的。这个时代在史册中的记载,就是一个群星闪烁的时代。我们把这些星星挖出来吧!”
“好,好!”谨老听了也很鼓舞。他手拍着宁肖,吩咐着:“你去挖吧!以后,给这些人怎么待遇,都是你说了算,不用再请示我了。你想做什么,就大胆地去做吧!我给你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