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的确正如博涛说的一样,整个身体都失去了知觉,即便他想稍微挪动一下身躯,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这还不是一种被束缚住或者梦魇了的感觉,更确切地讲,这的确是麻痹的触感。身体每个部位都酸酸麻麻的,如果实在要找现实中大多数人会有的体会来比喻的话,这身体就像是蹲茅厕时间太久了,当再次站起来的时候,腿部却因供血不足而失去了的感觉,或肿胀或酥麻,就好似那已经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
只是在博涛超能力的作用下,不仅仅是四肢,连舌头都已经动不了了,更可怕的是,接下来,他竟然已经连呼吸都无法感知到了。
如果就这样持续下去,自己会不会被就这样窒息而死?
失去了对眼皮的控制能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博涛,他感受不到眼睛的干涩之苦,恐怕持续这么久不眨眼,自己早就流泪了吧。
当然,博涛很快就闭上了嘴,那极度让人不适的嗡鸣声也随之戛然而止,然而静宸的身体却仍然没有恢复丝毫的知觉。
何止是无法控制身体这么简单,估计连疼痛的感知能力都没有了,这种情况,大脑的存在仿佛成了负担,毕竟身体已经成了静物,那还不如连思维都没了来得痛快!
静宸就这样愣愣地盘腿坐着,心里除了对此种能力的极度恐惧以外,还有想要尽快查清楚到底为何会生出异形的强烈冲动。
与之相对的,博涛悠然自得地盘起了两条腿,一只手肘摆在膝盖上,面带微笑地看着他,静静等待着他的知觉恢复。
静宸这才明白,幸亏眼前的人是知根知底的博涛,如果是任何一个心存恶念的人,那后果岂能如此的轻描淡写?
更何况,如果把博涛换成是任何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那种异形的话,甭提什么结界术了,他静宸在这种状态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啊!
正因如此,异形获得了远远超出人类的力量,这对没有力量的普通人来说,就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
这种状态大概持续了尽一分钟,静宸的眼睛终于能够动弹了,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这才发现,一直睁着眼睛的干涩感带来的痛楚不仅仅如此强烈,而且,他的两颊早已流下了两行热泪。
“啧啧啧,过了这么多年,又把你弄哭了。”博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呃……”终于,静宸发现自己可以发出声音了,可他此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缓缓地长吁出一口气,将两条盘着的腿向着窗户的方向伸展开,与此同时,如同伸懒腰一般将双手举高,努力将知觉传递到身体最尽端的指尖和脚尖。
大脑可以操控身体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感觉不错吧?”博涛兴致勃勃地问。
“嗯……”静宸顿了顿,使劲眨巴了一下眼睛,说:“犹如重获生新生。”
旋即,他立马将四肢收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到了博涛面前,冷不丁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具备超能力的?”
谁知刚要喝茶的博涛竟然被他吓了一大跳,喷了一大口出来,他连忙从一旁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巴沾着的水渍,一脸埋怨地说:“吓死我了你。”
“呵呵,抱歉啦。”静宸一边说着,一边缩回了身子,他半眯着眼睛仔细凝视着博涛,在他心里,几年没见,这博涛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吧!
无论怎么讲,四年前他的形象都是极度沉稳冷静的,不管是多么棘手的手术,他都能胸有成竹地处理到最完美的状态,那时候他根本不会像今天这样或者一惊一乍,或者洋洋得意啊。
静宸还清楚地记得他为了劝自己善待未婚妻的心脏,跟自己在医院相处了一段时间,可即便是那样亲密,他的脸上都是那样波澜不惊,也未曾表现出过分吃惊或过分高兴的状态啊。
难道换了个职业,连性格都换了?
亦或者说,他真实的性格就是这样的?
实在是太多迷雾了,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他的恩人博涛,却又似乎不是那个博涛。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具备超能力,我只能告诉你,我还认识不少跟我一样具备超能力的人。”博涛的话将静宸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不少?”静宸吃惊。
“嗯,就像你说的石头人,我也认识一个。”
“不少是多少?”静宸并不在乎那个石头人,毕竟他曾经在菜市场见过他,他更在意的是其他异形。
“啧,十来个吧。”博涛风轻云淡地说道。
“哈?!”静宸十分震惊。
他发现这次会谈从博涛身上取得的信息未免也太多了,可最为难的是,即便获得了如此多的线索,但仍然无法将其一一串联起来。
至少应该像邵辉一样,他必须找到所有异形的共同点才能继续做符合逻辑的推理,否则依然会是一盘散沙,毫无头绪。
“有啥大惊小怪的呀!”博涛瞥了静宸一眼,“你瞧你,就这么点出息。”
“我又没有超能力,当然吃惊啦!”静宸故作镇静,端起紫砂壶来往博涛的茶杯中斟满茶水水。
“唉,如果我告诉你,我们这些超能力者都长期被疾病烦扰,你估计就不会这么羡慕了吧。”说着,博涛端起了茶杯,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漂浮着一根立起来的茶叶梗。
“疾病?”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嗯,我们这几个人啊,全是病友。”博涛喝了一口茶水,“而且全是在杨庸信的心理疾病治疗中心认识的。”
“全是?”
“对啊,所以我们都推测,有可能是杨庸信的某一种药物让我们获得了超能力。”博涛端着茶杯,对静宸挑了挑眉毛。
“哦!”静宸含糊地应和着他,自知又得到了不得了的信息,为了套出更多的信息,他缓了缓情绪,故意寒暄道:“我倒是听说过那个杨庸信,据说是一个很厉害的心理医生啊!”
“嗯,算得上是名副其实,至少我在那治疗得还不错。”博涛点头。
“那你觉得是吃了啥了不起的药起到的作用?”静宸继续引导他。
他话里的“作用”是双关语,很显然,他想要的不是治疗心理疾病的信息,而是获得超能力的信息。
“以我作为医生的本能吧,那里的药都很常见,不过在做心里辅导的时候,要先喝一小瓶能让人冷静下来的蓝色液体,而且,这蓝色液体的成分我还真研究不透呢。”
“蓝色液体?”
“嗯,每次做心理辅导的时候,都会喝上一小瓶,效果不错,喝了的确能冷静下来,我觉得这才是心理治疗得意顺利进行的前提吧,绝大多数病人都不肯配合心理医生,所以根本无法治好疾病。”
博涛自顾自地说着,还没等静宸行动,这一次他径自拿起了紫砂壶,一边为手中端着的茶杯斟茶,一边好奇地说道:“啧,这茶叫啥名字?就跟那蓝色液体似得,越喝越好喝,越喝越上瘾!”
“哦,一会我帮你问问前台。不过,听你说这药如此厉害,难道没有个学名啥的?”既然他已经几乎和盘托出了,静宸打算继续尝试引导他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没有。”博涛放下紫砂壶,喝起了茶来。
“啊?你该不会是被坑了吧!”静宸调侃他。
心理疾病的很多根源问题都停留在心理的层级上,说不定那蓝色液体就是板蓝根一类无法治病的东西也未可知啊。
毕竟,它的神秘色彩能起到心理暗示的效果对病人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谁知道呢,反正我的病已经好了。”博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那就好啊!”静宸连忙含糊地搪塞他,“何止病好了,还获得了超能力呢!”
“哎呀,自从进屋到现在怎么一直在说我的事啊,这些年你到底过得咋样啊,静宸。”博涛抬起头来看向静宸,郑重其事地问道。
“这个吧……”静宸双手抱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觉得呢?老兄弟!”
“说点实在话,你比当年出院的时候的精神状态好太多啊!”博涛顿了顿,试探性地低声问道:“是……又找到了让你心动的那个人了吗?”
静宸垂下眉眼,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
之所以一直没来找博涛,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博涛知道自己太多的过往——那些他不想回忆起来的过往。
只要看到他,哪怕他不用与自己提起那些苦痛往事,静宸都会触景生情,记忆的碎片也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地出现在脑海中。
人这一生会犯下无数次错误,有的错误只要及时改正那就可以弥补,可有的错误,却会变成一生的罪孽,因为就算想方设法去弥补,却再也无法挽回。
而静宸的这一生,他做过数不过来的成功事迹,帮助过太多孤苦无依、遭受苦痛的可怜人,可一想起那场车祸,他就十分清楚,自己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罪人,无论做了多少抚慰良心的事情,都无法改变这一永恒不变的事实。
“唉……”见他这副失落的样子,博涛长吁了一口气,语重情长地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没走出来吗?”
“博大哥啊,我是知道的。”静宸眼眶湿润,往日里踌躇满志、傲睨一世的姿态全无,声音也有些哽咽沙哑,“我欠她的,一辈子也走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