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间灯光昏暗的审讯室里，本就带着一股不知是什么发霉了的腥臭味，刚才人多的时候，邵辉一直在想方设法应付牛波丽，而现在人都散去了，这股味道又肆无忌惮地钻了出来，充斥着他的大脑。

牛波丽走后，他终于敢舒缓一下一直在紧绷着的神经，长吁出了一口气。

刚才，他还是十分害怕那个蛮横不讲理的牛波丽不同意自己明天去见那什么四大天王，非要让自己现在去送死，那岂不是就嗝屁了？

松懈下来后，邵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极其慵懒地靠在椅子的后背上，闭上了眼睛，总觉得身体有些莫名的疲惫。

也不知现在是几点了，没有手机没有手表就罢了，这间屋子里连窗户都没有，根本无法判断外界的时间。

不过不管现在是几点了，此时此刻，他都不觉得饿。

“大哥。”刘君昊的声音传来，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泣不成声了。

是啊，差点儿把他给忘了。

“我不是你大哥，要是咱们明天能顺利脱身，我只希望你去完成你的梦想，再也不要来找我。”邵辉抬起一只手臂捂着有些干涩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跟他说道。

又是一阵沉默。

邵辉静静地享受这份难得的安宁，仔细算来，自从自己被师父救下后，身边总是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意外。

什么异形袭击啦，什么被学生会长带人狠揍啦，什么被刘君昊陷害进黑帮啦……这两个多月发生的离奇事情，算起来简直比他前19年都多得多。

虽说大多数都能跟师父当初说的“因果论”那般，可以找到些来龙去脉的原因，但未免发生的太密集了。

一个普通人，大约一辈子能遇到一次像异形袭击这一类的事情，就足以铭记一生了吧。

现如今师父尚在自己身边，很多事他都能赶来保护自己，如果哪一天师母回来了，他离开了这个世界，那自己还能如此顺利地处理人世间的琐事吗？

呵呵，为何要用“人世间的琐事”一词？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大哥。”刘君昊的声音又一次打乱了邵辉的思绪。

不过，这一次邵辉并没有骂他，毕竟，他的声音也未免有些太过于微小了。

“大哥。”他又叫了一遍。

邵辉装作没听见，并没有搭理他，

“大哥你是睡着了吗？”刘君昊问。

随他怎么认为，邵辉并没打算回应他，就算他不是什么恶徒，他也是设计谋陷害自己的那个人。

更何况，无论何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如果不加入这个自己惹不起的黑昌会，那自然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大哥，你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陷害你吧？”他说。

“并不。”邵辉放下手臂，直起身子索然无味地看向了他的方向。

“在你眼里，我这副样子……”刘君昊说着，极为自卑地低下了头，“是不是很可怜？”

他的脖子卡在那道钢环上，皮肤被挤出了一层褶皱。

邵辉看在眼里，却不知为何，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他站起身来，记得进来这间审讯室的时候，貌似配备了一间洗手间。环视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那扇门，走了进去。

一进来的那一霎那，他的胃就开始翻江倒海了。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那股发霉的腥臭味是从何而来了。

在这间只有四平米的洗手间里，一个长宽高在半米左右的铁笼子中，塞满了被砍下来的手和腿，有的已经发霉干枯了，有的即便还在滴血，滴的却如毒液一般乌黑的血。

原来，那个长相可爱的小萝莉说的都是真的。

要脱离这个黑昌会，必须留下一条腿或者一只手。

邵辉面色苍白地又看了这些手和腿一眼，目测至少有十来人已经沦陷了。

他不知道刘君昊当初到底为何会加入到这种黑暗组织，更不知他到底哪根筋错了，硬是要去当老师，但他明白，既然他已经决定了，那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谁的人生都一样，不迈出这艰难的一步，就永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邵辉吞咽了一口唾沫，压了压胃里有些遏制不住的酸水，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块看起来十分干净的毛巾，在洗手盆里好一番搓洗，而后，他将毛巾对叠成一块手绢那么大小的面积，转身走出洗手间，紧紧地关上了卫生间的大门。

接着，他走到了刘君昊面前。

他什么话都没说，轻轻地在刘君昊的胸膛上擦拭着还没有干掉的血渍。

因害怕毛巾还有些不干净，他并没有触碰刘君昊的伤口，只是轻轻地把伤口周围看起来十分脏的血迹擦掉。

擦着擦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液体滴到了他的手臂上。

刘君昊啊，这几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堂堂一个男子汉，为何变成了这么一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娘们？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自己似乎跟他一样，被这个世界遗弃后，一旦有人对自己稍微温柔点，就会触动内心最深处的柔肠。

刘君昊的胸脯早就因为抽泣而抖动起来了，但是邵辉并没有抬头看他，他知道，如果此时再看眼前这个泣不成声的死对头，那应该更会伤了他的自尊吧。

他没有理会涕泗交流的刘君昊，擦干净血渍后，将他的衣服扣子给扣好，而后又把外套的拉链给拉上。

旋即，他将毛巾随手扔在一旁，转身向椅子的方向走去。

“祁杰！”刘君昊突然大叫出声。

邵辉怔怔地站在原地。

“我知道！你就是祁杰！”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

当然，邵辉也只是愣了一小会而已，他心里明白，此时承认自己是祁杰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但是，在刘君昊面前，他此刻竟然一点也不想矢口否认这件事。

他径直坐在椅子上，什么话都没说，继续闭上了眼睛。

只有闭上眼睛的时候传递而来的黑暗，才能让自己幡然醒悟，自己如今只不过是一介逃犯而已。

“对不起。”刘君昊缓了缓有些一发不可收拾的情绪，“那天你在石头人手中救下了我，我就知道你是祁杰了。”

邵辉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因为我仔细想过，那天根本没人叫过我刘君昊，他们都叫我君昊。”说着，他停了停，“你为了让我逃跑，却称呼我刘君昊！”

果然如此吗？

凭借着危急时刻记忆的本能，自己其实早就已经暴露了。

邵辉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我是谁根本不重要，我只在乎我们能不能平安无事地走出这里。”

“对不起。”刘君昊又道歉道。

“事情已经这样了，道歉还有什么用？”

“可我还是要道歉啊！”刘君昊有些激动，“我一开始的确是耍赖皮陷害你，我真的知道错了。”

“好好好，这件事不是已经翻篇了吗？你能不能说点对明天战斗有利的信息？”

“你原谅我了？”

“没有。”

“那我就一直道歉，直到你原谅为止。”

果然啊，这刘君昊这多年前的赖皮德行一点儿也没变。

“我原谅你了。”邵辉选择用妥协的方式来曲线救国。

“大哥，那我就是你的小弟了！”

“看你的表现吧。”邵辉哭笑不得。

“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那就别扯这些没用的，你老实跟我说，你为啥会加入这个黑昌会？”

“因为这个黑昌会是牛佬的女儿建立的，在蓝岛市没人敢惹黑昌会的人，我就觉得这样十分威风，所以就委托身边一个黑昌会的朋友联系丽姐，赖着她入会了。”

“……”邵辉气结，又问：“既然如此吊炸天，那你为何又要离开？”

“呃……”刘君昊抿嘴皱了皱眉头，有些迟疑。

“随你吧，爱说不说。”

“因为每个月要交1000块保护费，而且身边的朋友全都离我远去了。”

“我去——”邵辉十分吃惊，“你居然因为交不起保护费才要脱离组织？”

“不，不全是。”刘君昊突然有些腼腆，“那个，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其实我真的想当老师。”

“你从什么时候有的想法啊？”

“就是前几天你把我救下来的时候呀。”

“……”邵辉不知该说什么。

“那天我在石头人的手里，我也以为我这下死定了，那个时候脑海里就一个想法，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要脱离黑昌会去当老师。”

“你以为成为一名老师很容易吗？”邵辉嗤笑他，“老师是很难考的好吧。”

“我知道。”

邵辉抬起眉头凝视着他，满心期待他能说出什么洗心革面的话。

“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不是？”

果然，不管过了多少年，他就是以前那个不思进取的刘君昊。

“祝你美梦成真。”邵辉无言以对，只好胡言乱语敷衍他。

“谢谢啦。”刘君昊咧开嘴笑了笑，“明天你能打败四大天王吗？”

“我又不知四大天王是什么人，我怎么知道能不能打败他们？”说到这里，邵辉突然觉得有些不得劲，这对话怎么成了刘君昊占主动权了？

而且这刘君昊肯定知道关于四大天王的情报啊。

发现了这不爽的根本原因，他还没等刘君昊开口，连忙追问道：“四大天王很难对付吗？”

“那是当然了。”刘君昊顿了顿，“要是不厉害的话，我早就脱离组织了。”

“……”邵辉被刘君昊气得牙痒痒，“你他妈的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我说我说！”刘君昊一秒就怂了下来，“这四大天王据说本就是格斗的顶尖高手，按实力从强到弱排名，代号依次是黑、红、绿、白，不过据说黑和红好像还具备超能力。”

“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