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李拜天扯着嗓子喊:“发工资啦——”
一溜人,就跟被机器控制了似的,唰地一下都停住了。年长的回过头来,两眼像点了两盏灯似的直冒光,脸上的褶子也平了些:“恁说啥?”
李拜天就在大家怪异的注视下,大大咧咧走了几步,就往这路灯下一站:“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几个人你瞅瞅我瞅瞅,像一群原始的大猩猩看到了现代人,瞅了足够30秒,才“哦——”地一声,痛快地叫道:“王哥!”
一口老黑血差点喷出!王……王你妹呀王!
粗糙的手掌一下子拍在他手臂上:“在哪儿混啊?哟,看这西装革履的,发达了呀。”
无语了!又没跟你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老伯,你再瞅,我是谁?”说着,李拜天跺跺皮鞋,试着引导:“白天我是穿破洞鞋的那个。”
大家又一阵瞅啊,瞅够了,“呀”一声叫:“就是比我们还穷的那个……”
对头!不过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年长的立刻一把揪住李拜天的衣领:“你说要替肥婆给我们发工资!”
“对,就是我。”
态度不错,那哥松开手,上下又打量着:“哎?你咋突然变了样呢?赵本山突变吴彦祖啊。”
“工资呢?”他问。
李拜天想了想,打算开诚布公,实话实说:“这金豪里正在开拍卖会,我们把肥婆的奢侈品拿出来都卖了,凑了60万,还差20万。”
“你说真的假的?”
“真的。”
那哥赶紧拽住他的手:“那拿上60万咱走吧。”
走?才不,辛辛苦苦犯了好几条法律,跑瘦了两圈才混到这一步,走啥走?李拜天连连摇头:“不能,肥婆欠咱80万,少一毛都还是欠,咱得让她还清。”
“那还有什么办法?”
招手,招手,再招手……
“过来呀,我又吃不了你们!”李拜天说着,伸手把几颗脑袋往自己跟前一笼,开始算计:“我听说,最近画能卖钱,随便一幅画,一上拍卖会就是几百万上千万,有的还过亿,就是咱老百姓看不懂。”
“小伙子,那你有啥想法?”
“咱也画幅画,拍一拍。”
“得了吧,我们大家谁是画画的啊?再说,谁想买副没名气的穷光蛋的画啊?”
停停停!别再散播负能量了!李拜天赶忙制停七嘴八舌的大家,毛遂自荐:“大家如果信得过我,就跟着我干,咱们学猴子,去金豪里闹一闹!”
“这……”那哥迟疑了,一伙人马上变了方向,人家拢一块去了,把李拜天孤零零地晾在原地被风吹,被风吹……
几人合伙商量着,说是悄悄话,嗓门照样高:“哥,进了人家的地盘,咱就羊入虎口,可能出不来啊。咱还好说,小北这孩子就可怜,没睡过媳妇就一命呜呼,这辈子太冤。”
“是啊,哥,咱得三顾啊。”
“去你娘的,”老伯一脚踹上去,教训:“带你出来就是丢人。三顾的那是茅厕,动脑子想问题得是三思!”
教训完,大手一拍几人的后背心:“怕啥,咱这么一伙人,能盖高楼能铺公路,洋电影里的蜘蛛侠就是以咱为原型创作的,咱还对付不了几个打手?”
李拜天算是清楚这几位怕啥了,肥婆之前雇了两个保镖,想必为了坑这80万块钱费了些工夫,民工朋友算是又惊又怕又无奈。这会儿听到有人能给工钱,心动了,但又不敢贸然走进个人生地不熟、看起来还和自己卑微身份格格不入的地方,见老大挑头了,李拜天决定推一把。
“各位。”他清清嗓,大家又转身过来瞧他。
“我叫李拜天,咱老实人不说空话,直到今早的时候为了请女孩吃碗麻辣粉,我都恨不得把我的裤衩子脱下来一并给当了。我爸我妈,我爷我奶,我祖上十八代都是你们这样的人,咱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最宠爱的工农阶级,是一家人,我不会坑你们的,”瞧着大家脸上的表情慢慢放平和,李拜天心里暖融融的,掏心窝子说:“真的,我也是偶尔灵光一闪出了这个主意,也不知道卖画到底行不行?钱多人傻的情况有,但不一定会掉咱身上。对不?”
众人齐点头。“这话是说的没错,天上没水没面,哪有馅饼可掉?”
“是啊,就算掉,也不可能掉咱头上!”
“天上没馅饼,咱们就创造个馅饼让它掉。”李拜天说得信心满满,热血沸腾:“10:30,肥婆就要来这里了,我们只有45分钟可以拿回我们的钱,从此再也不用看她黑沉沉的脸色,蹲她家门口又冻又饿,咱再也和她没啥瓜葛。怎样?胜败就这一道坎,咱都是天地一爷们,号子一喊浪滔天,拼一把呗!”
他话说完了,大家都不吭声了,哪还有什么“天地一爷们”的架势?一个个都木讷讷地站着,好像魂儿都被刚才刮的一阵风给卷跑了。李拜天急啊,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们大家倒是给个话啊。
那老大终于有动静了,慢悠悠地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个瘪烟盒,里面只有寥寥几根烟,他在手心里磕了磕盒底,倒出一根,递过去,声音放得很稳:“大兄弟,抽根烟?”
“我不抽烟!”话说完,李拜天就后悔了,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呢,那意思摆明了就是:你不抽就是看不起我们!
好吧,为了祖国全面小康的早日实现,抽!
叼起烟,由老大点着了,青烟缭绕,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
李拜天瞧了瞧烟身,不见烟屁股,也不见得纸卷上写着品牌,咧着还在吐烟冒气的嘴,问:“大伯,这啥烟啊这么呛?”
老大眼一瞪,腰一撑,说话明显带了猛劲:“啥烟?咱村自个儿产的旱烟,抽一口,提神又醒脑,抽两口,补肾又壮阳,比有钱人的雪茄还带劲!”
“是,够带劲。”
老伯招呼着人手都聚在李拜天周围,黝黑面庞愁容平展,神情殷切,语气坚定,好像这一根烟就代表着他交了个值得信赖的朋友:“拜天兄弟,你说,这事该咋整?我们都听你的!”
嘿——数数人头,李拜天乐了,手指戳着自己的鼻头:“你们听我的?”
“哎。”一伙人都说,晶亮晶亮的眼睛都盯着他。
“那还等什么?走啊,咱盖得起高楼修得了公路,就去金豪闹一闹呗。”
“闹一闹呗。”众人附和。
“走吧?”
“走!”
以前,不知道哪个鬼畜的人说了句更鬼畜的话:这满大街都是黄金,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捡。毕业前,李拜天对这话一直坚信不疑,他认定自己只要一脚踏出校园,太平洋那边的盖茨都得哆嗦三下,毕业后,他那穷酸搓的样子还真会让盖茨哆嗦三下。可自从昨晚遇到香飘飘后,李拜天的三观全崩塌了:天上就是会掉馅饼,地上就是有黄金,别人口袋里的钱能给你心甘情愿装口袋里,你他娘的就是那一簇点亮世界的不一样的烟花!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一进金豪,服务员们都傻了:天呐天呐,丐帮入境啦?
几个保安反应神速,冲出来,又拦又推:“干什么的?赶紧离开赶紧离开!”
不料,丐帮队伍里冲出十几个年轻小伙子,哇呀嘿一声吼,直接放大招,人海战术就把保安给淹了。
一张邀请函拍在保安队长胸口上:“都是出来混的,不要这么为难人。我们大家都是盆友哇!”
邀请函后,李拜天的脑袋嘿嘿笑着钻出来,温暖而灿烂的笑脸,硬是把保安队长搞得脸上直抽抽。一转身,拿过服务员手里的手机,删掉还没来得及拨出的110,很礼貌地问她:“Mylove,有paperandpan吗?”
皮盆儿安的盘?什么鬼东西?
咳咳。“纸笔!”李拜天只得再解释。
纸笔?服务员大概傻了,李拜天只好用手指在掌心上画画,重复:“纸笔。”
“有有。”说着,就把自己的笔记本拿出来,撕溜要去撕——这不能呀,版面太小不说,上面还记着密密麻麻的专业笔记呢。
“考研的?”
服务员又傻点头:“考研。”
“嗯……”李拜天捏着下巴估摸了下:“这样,哥哥给你出道题,你要答不出来就好好招待我的小伙伴,好不好?”
一说答题就来劲,服务员眼里马上燃烧起了斗志!
李拜天也不着急,找了颗还没吹气的气球扔进两个光滑的玻璃水杯里:“用这颗气球拿起这两个水杯,记住,工具只有气球。”
学霸不愧是学霸,马上陷入沉思。不仅服务员,连保安也安静下来,对着玻璃杯对鸡眼。
李拜天赶忙打了几下响指,把他们先唤醒:“不好意思,先解决一下我们的问题——跟这大厅大小的纸,有没有?”
“这……”
“我们是文明之师。”
“有有有!”在柜台底下一阵摸索,接着,还真有一卷够大的纸被捞出来,虽然和大厅大小差远了,但好歹是个意思。
“给。”服务员把纸推过来,几个民工兄弟立即把它抖擞开平铺在地上,也有拧开墨水盖的,找了个洗脸盆子全倒进去。
做得好!接下来就是洒家大显身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