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已经没有再让他留恋的事物,谭歌强行站起,步伐踉跄,向着聂畅儿走去,他实在没有想到赛医仙对于聂畅儿体内的寒毒会束手无策,难道这世间没有人能治得好她的病了么?
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黯然,面露歉意的看向聂畅儿,对不起,畅儿!是谭歌哥无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痛苦……
聂畅儿自竹二娘的怀中挣起,看到谭歌的表情她就已然明白,自己的病怕是无解了,想到此,心中不知为何,没由来的一阵轻松,仿佛一直以来禁锢在身上的枷锁突然间卸下,死,大概也是个不错的归宿,最起码不会再受痛苦了……
她默默的站起,扶着谭歌的身体,两个人相互扶持,步履阑珊的向着百药居外走去,夕阳拉长着他们的身影,远远看去,似孤单又有些温暖,相互依靠的两人在这天地间都心生出一丝慰藉。
竹二娘在后房看着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眼圈微红,两行清泪悄然滑过,被眼前的情景感动着。
“慢……”后方突然传来了声音,谭歌心中如死灰般寂然,很不想去理会这声音,可偏偏脚步停了下来,身子缓缓向后转去,面无表情的看着赛医仙。
“前辈,还有什么话要交代么?”他嗓音空洞,脸上也仿佛老了几岁,十五岁的少年脸上有着与年纪不相符合的木然,聂畅儿的病无解的消息对他的打击很大。
“老夫自行医以来,非我自负,无数顽疾在我手下都是药到病除,那怕是贺掌门他们身上的剧毒,我一时无法根除,也能施以药石暂时压制,我闭关两月,已然研究出根除恶毒的解药,现在碰到这小姑娘天生的阴寒之体,我暂时无法医治,但老夫有信心,只要你们留下,老夫一定能找到解救她的法子。”赛医仙抚着胡须,脸上先是露出惭愧之色,而后越说脸上越发的绽放出自信的光彩,口中的语气也郑重了起来。
他成名甚早,自小就在号称“补天治国”的天医谷中大出风头,要知道天医谷在整个东州大荒都是屈指可数的超级势力,里面有着无数的杏林医手,炎古王朝更是数次派遣使者去寻药问医,赛医仙少年时便能在天医谷中崭露头角,其医术可见一斑。
他年少成名,对于医学一道更是执着,每每见到疑难杂症便仔细钻研,除非能够将其根治,否则便会废寝忘食的埋头研究,如果二十年前没有发生那件事,也许他早已是天医谷的执事,比白袍少年的少谷主的地位还要高上许多。
年少时他就对医术有着如此追求,如今年老医术已臻化境,猎奇心理愈加严重,见到越是难治越是罕见的病就越想去研究,现在聂畅儿的病就是一道难题,他当然不会放置不管。
二十年前,刚到北齐山时曾经有一个老妇带一个少女来百药居向他求药,那个少女倒是和眼前这个小姑娘一般,都是先天阴寒之体,但那少女显然不是因为阴寒之体得病,而是被剧毒攻心,所中之毒是他平生绝对没有见过的厉毒。
虽然那少女的症状是十分罕见,但那时的他刚被逐出天医谷,心中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愤懑之下当天就将她二人逐出了百药居,这件事过了二十年他至今记忆犹新,那老妇当时凄哀的语气现在回想来还让他不寒而栗,那是他行医数年来第一次蛮横的将病人驱赶出去。
第二天那少女被剧毒攻心而死,他听说后心中十分的懊悔,但是错误既然已经犯下,他也无可奈何了……
那件事在他看来是行医生涯的一个污点,但也无力挽回了,现下他不想放弃聂畅儿这个“古怪”的病体,所以才说出这番话。
谭歌听到赛医仙的话,眉头紧皱,虽然赛医仙的语气十分的郑重,可他还是有些犹豫,他之前说畅儿的病基本无解,现在又讲出这一番话,颇有想在畅儿的身上试手的意味,谭歌最担心的就是,如果到最后畅儿的病没有治好,反而被赛医仙做了试验品。
那贺老紫青两色的脸庞不是毒发所致,而是为赛医仙试解药时留下的后遗症,还有那石大个子的驼背,都是为了试赛医仙为他们各自配的解药而受到的损害。他实在不想让畅儿再受到其他的伤害,可是出了北齐山后他们还能去哪呢?畅儿除了等寒毒发作也别无他法了,一时间谭歌陷入了两难……
“谭歌哥……咱们留下吧,这里挺好的,我们出了北齐山之后也没有地方去了,我相信医仙前辈能医治好我的病。”聂畅儿脸上甜甜的笑着,声音轻柔的劝慰着谭歌。
在听到赛医仙的话后,她就明白了谭歌的想法和担忧,谭歌之前不是没有向她提起贺老和石大个子身上缺陷造成的原因,她对于自己的病能治好本就不抱有什么希望。
但是她现在不得不留下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谭歌的身体……她跟在谭歌的身边有几个月了,对于眼前的少年她比旁人要清楚他的执拗性格,如果在百药居中赛医仙无法为她治病,那谭歌肯定会去其他的地方想法设法的为她祛毒,可是谭歌现在身受重伤,两臂也已被折断,他们如果贸然下山的话,恐怕谭歌的身体会吃不消。
聂畅儿并没有猜错谭歌的想法,赛医仙既然不能治好聂畅儿的病,那就不能在这里再耽误下去,他的确是想出北齐山后再打听有关于治疗聂畅儿体内寒毒的具体的事宜,虽然机会相当的渺茫,但如果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聂畅儿在自己面前玉碎香消,这是他万万做不到的。而且他心中还隐隐的有一丝的念想……
他脖子上还挂着母亲留给他的玉石,自从上次在客栈玉石将聂畅儿体内的寒毒吸取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有什么反应,既然前两次玉石对畅儿的寒毒能起到作用,那以后肯定也行!
“畅儿知道谭歌哥担心什么,我的病走到哪都不一定能治好的,倒不如让医仙前辈为我诊治,我不怕痛,再痛能比得上寒毒发作的痛么?最坏的结果无外乎是死,畅儿不在乎的……”聂畅儿抿嘴一笑,素手抚过谭歌秀气的脸庞。
谭歌看着她凄美的笑容,心里就像是有块大石头压住一般堵塞难受,既然畅儿想留下来,自己便在此处陪她吧,他转过头去,对着赛医仙道:“如此便有劳前辈为畅儿诊治了。”
赛医仙笑着点点头,心中对谭歌颇有几分欣赏,在他和聂畅儿在前面说话时,竹二娘便将谭歌二人的来历全部都告诉了他,在救命恩人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为了一个承诺将其家人送到万里之外的地方寻医,万里之行何其艰苦坎坷,他居然都坚持了下来,可见此子心有多坚韧。
谭歌被聂畅儿扶回了她和竹二娘住的小屋,开始竹二娘还有些不愿意,但禁不住聂畅儿的软磨硬泡,最后无奈的答应了下来,小屋不大,只有三间房,聂畅儿和竹二娘住左边一间,隔着一间客厅右边便是谭歌之前钻研医书的书房,现在在房间里放置了一张小床便成为了谭歌的卧室。这一切都是聂畅儿安排的,她说住在一块自己才能照顾谭歌哥身上的伤。
谭歌的伤主要是双臂被折断了比较麻烦,被赛医仙用特殊的手法复原又涂了一层他特制的接骨良药,谭歌便安心的住在小屋中疗伤,待到晚上时,聂畅儿又偷偷的钻进他的房间里,手里还拿着一只玉瓶。
“畅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谭歌躺在小床上好奇的问道。
聂畅儿小心的向门外探着头张望一阵,而后钻进小屋关上门,眨着大眼睛,甜甜一笑,口中答道:“这个是我从竹姐姐房间里偷偷拿过来专治淤伤的药膏,抹在身上很有效果呢!”
谭歌微微皱眉,口中道:“畅儿你怎么能偷拿东西呢,竹前辈好心收留我们在此,我们不能偷用她的东西,要是被她发现了她会怎么看你?做事情之前你要多想想结果。”
“人家还不是担心你嘛,今天看见你身上都是淤青我就想给你上点药,结果你现在还跟我讲什么道理!”聂畅儿鼓着嘴,气呼呼的坐在凳子上,也不去看谭歌。
谭歌苦笑一声,知道少女的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便好声道:“我不是跟你讲道理,只是想告诉你这样做不好,那既然药都拿来了,那你就帮我上点药吧,我的手不太方便,就麻烦你了。”
聂畅儿听罢,脸上才露出笑颜,喜滋滋的拿着药瓶跑到谭歌的床前,把谭歌的上衣慢慢的去掉。
“这个药治疗淤伤很有用的,上次我去山上采药,不小心崴到了脚,竹姐姐就用……”聂畅儿先是叽叽喳喳的在谭歌背后帮他上药,可是说着说着,便停止了动作和说话。
“畅儿,怎么了?”谭歌有些好奇的问着,后面没有传来聂畅儿的声音,倒是猛然感觉背上一凉,像是有雨珠滴在了背上,他回过头去看时才发现,此时的聂畅儿已经泪流满面,坐在床边傻傻的看着他的后背,而那背后滴上的那是什么雨珠,分明是她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