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祠堂里面燃香的地方幽然冒气了一抹白色的烟,十分诡异。
颜淮凑近一看,并没有什么异常,他拈了一点桌案上余下的香灰瞧了瞧,色泽不似寻常的那种白色,而是红色。
像是血灰。
用人血做成的香,然后燃烬之后变成灰。
他不禁回想起白天颜香说的话,她说:“我喜欢研制香,所以叫颜香。”
其实一直以来岚书都没有理解错,是他错了,其实那个颜香真实的名字就是研香,而不是颜色的颜。
她其实也不像是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是躲过了无裘的追杀吧!她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已经失去了生命,而被操控的傀儡,只是她和那其他的傀儡有些不同,就是有强烈的求生意志,换句话来说就是执念太深,所以非比寻常。
她一直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所以一直想要他们带着她出去,而这里所有剩余的香,其实都是她用活人的鲜血而做的吧!其中应该还有她自己的。
忽然,一阵阴风从他身后刮过,颜淮警惕的转过身,背后除了因为风晃动的帷帐,就没有其他的什么了。
与此同时又一阵风吹过他的颈脖,凉飕飕的十分阴冷,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十分迅速的转身,抓住了一直在暗中使坏的罪魁祸首。
他的面前,空悬着一个泛着蓝色透明的魂魄,双眼直直的看着颜淮手中沾着的香灰,嘴角勾起一抹笑、
“我就知道,会被你发现,果然,你还是发现了异常,或许你猜到了所有的一切,但那些都是真实的,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颜淮看着那缕幽魂,质问道。
“为什么?”那幽魂发出一道诡异的笑声:“因为那些人都该死。”
“他们在人前,装的跟正人君子没两样,可是人后就是一个伪君子,他们贪婪,自私,为了活命不惜牺牲同伴,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朝着颜淮嘶吼,歇斯底里,让岚书在梦里都不禁打了个冷颤。内堂,一切都还在继续,那缕幽魂像是感应到了外面的气息,它透过浮动的帷帐看向在柴火旁安然入眠的岚书,陷入了回忆。
“那晚,我就向她一样,在这里睡的十分舒服,丝毫不担心会有意外发生,可是中途我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身旁的地面上已然成了血泊,一同前来的五个伙伴,死了三个,我的丈夫就躺在我的旁边,动手的是我一直最信任的朋友,他趁我们都睡着了,用了迷香将我们都迷晕了,但是他忘记了,我喜欢制香,一切有关于香的东西对我来说是没有什么作用的,所以他忘记了我这个异数。
我当时看着他握着沾满了血的刀子,朝我走来,当时我是害怕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挟持的绑了起来,他说,要留着我第二天晚上来,等往生珠出来再行祭奠。
不过,他没那么好命,第二天天一亮,他就被突然出现的蒙面女子杀了,我因为躲在长桌后面,逃过了这一劫,但是第二天往生珠出现的时候,却因为没有人死亡,它震怒了,便自发的血洗了这里,呵呵,我躲过了无裘,却没有躲过往生珠,也许这就是命,我是一个蟒妖,我的丈夫是一只鲛龙。我们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寄居在姑苏城的一个农民家里,我想去看看它,但是我却出不去,所以一缕执念一直让我撑到你们来,我知道你们一定可以出去,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帮我一个忙。”
颜淮不等她回答,就开口:“帮你看看孩子?”
研香点点头:“是的,他在一家农家小院里,那家小院前种满了月桂,那小院的主人是我的闺蜜,叫竹青,也是一只蟒妖,希望你们出去之后转告她我的死讯,也希望她能帮我照顾好孩子。”
研香十分期盼的看着颜淮,希望他能够答应自己的请求,可是颜淮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他不自觉的看向院外,却发现原本躺在那里的人,此刻站在祠堂的长桌前,看着他们:“我答应你。”
岚书答应的很爽快,研香的最后一个心愿也达成了,空影就慢慢弥散了,岚书目送她消失,转身看见颜淮微皱的眉,道:“我听见你们的话了,她也挺可怜的,我们就帮帮她吧!”
“好不好?”岚书嘟嘴卖萌的看着颜淮,只见他眉眼舒展了一些。
暗道:果然卖萌还是有用的啊!
颜淮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底线是可以再一次为另一个人刷新的,在这一刻他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底线不知不觉的拉深到了自己都不知道的程度,虽然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他甘之如饴。
寒风萧瑟,呼啸了一阵又一阵,岚书孤零零的捧着颜淮的白袍回了篝火旁取暖,颜淮说这个祠堂里虽能抵挡寒风,但是着实不大安全,外院空间大,若是真发生了什么也有施展的空间。
翌日,岚书是在颜淮的怀里醒来的,她揉着怔松的眼眸,问道:“什么时辰了。”
颜淮指天道:“日上三竿了。”
岚书一听,立即蹦哒起身:“这么晚啦!”
说完转眼看了一下旁边的已经熄灭的篝火,有些不好意思,“昨晚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颜淮挑了挑眉眼:“什么奇怪的事情?”
岚书眼珠子转了转:“没什么,没什么。”看来自己没有乘机玷污他嘛!
“说起奇怪的事情,你还真做了一件。”颜淮做恍然大悟状,看着岚书。
岚书狐疑的看着他:“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颜淮指着她怀里的袍子道:“想不到堂堂琼山帝姬居然还有睡觉流口水的嗜好。”
“我这一整件白袍上都是你的口水,你说说,怎么办吧!”
岚书闻言,果真去看了看,但是没有找到可疑的痕迹。
“你骗人。”
颜淮摊了摊手:“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不过你把我的袍子弄脏了,这可如何是好。”
“好吧,我帮你洗。”看在你帮我挡风的份上。
岚书认命的去找水帮他清洗袍子,然后将袍子晾在杆子上暴晒,不知是不是环境的原因,衣袍干的特别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干了。
但是,颜淮有严重的洁癖,有些东西即便是洗干净了,他也不会再用了,而且昨晚打斗的时候,他的袍子染上了些血迹,现在必须去找套干净的衣衫穿着。
往生珠的事情还尚无头绪,颜淮就先拉着她去最近的布庄,岚书生怕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情,紧紧的跟在颜淮的身边,扯住他的衣角不撒手。
布庄的老板是一个陌生的女子,但是岚书瞧着这个女子却莫名的熟悉,她扯了扯颜淮,小声道:“你认识她吗?”
颜淮同样摇了摇头。
那个女子很热情,招呼着他们往里面走“二位客官请往里走,我这儿啊可都是上好的不料,不知道公子是要自己购置还是给这位姑娘准备?”
她充分的发挥了商人应有的本质,找来小厮就将颜淮和岚书往里面推,那老板娘果真没说错,那里头确实满目琳琅都是些不错的料子。
不过....都太花了。
颜淮看了看自己被扯皱的袖子,又看了看岚书那一身算不上干净的衣衫,道:“你自己也去找一件吧。”
岚书感激的看着他,想表示谢意,但是颜淮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没让她气死。
“你这衣服脏的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是怎么做到熟视无睹的。”
嘿,合着您就是因为这个才大发慈悲的让我选衣服的?
岚书心里瞬间有数只草泥马飞奔而过,凌乱过后,她又释然了,和他争执什么,根本就没必要好吗?
选就选,哼,买穷你。
于是她走到女装那头挑起了衣服。
颜淮抚了抚紫色的,又抚了抚玄色的,最后思虑再三来了句:“帮我拿件素白的,若没白色的,浅色的也可以。”
“好好好,客官请稍等。”小厮一溜烟的就往外跑去找衣服去了。
速度之快是岚书所不能及的,现在的小厮都这么能跑?
颜淮一转身看见岚书目瞪口呆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招惹你了?”
岚书看着他,道:“你说呢,除了你还有谁敢招惹我?”
说完,掀开布帘就踱步出去了,不的不说,布庄老板的手艺是极好的,出自她手里的布料做成成衣之后,成品十分精细,针脚也很细密,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上品,袍上用白丝线绣了好看的文案,既不显眼,看着也雅致。
连颜淮这个一向极其挑剔的人都对着袍子投以赞美的眼色,岚书扭过头不做声。
出了布庄,岚书一直都闷闷不乐的,颜淮也逐渐察觉了,他找了个机会,佯装不经意的问她:“你怎么了,你从一进布庄就开始闷闷不乐。”
岚书一言不答,脚步也逐渐加快,颜淮连忙扯住她的衣袖,不悦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啊!闷在心里做什么?”
岚书语气也有些不善:“你让我说什么,说你见异思迁,还是说你薄情寡义?”
颜淮有些听不懂,就在他要问明白的时候,前边有一只青鸟从天上坠下,岚书没理他,径直的往那小鸟的方向跑。
岚书捧起那只小鸟,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倒还有一口气,不知是不是鸟类天生的警惕,那小鸟居然还有力气啄她,它的嘴尖很锋利,她的手指居然被它啄出了血珠。
颜淮欲将那青鸟丢开,却不料看见那青鸟的嘴尖沾到岚书的血后,情况竟然有些好转。
“没想到你的血居然还有这种功效?”颜淮不可思议的看着奇迹发生,转念一响,也咬破自己的手指朝青鸟滴去。
诚然,方才还奄奄一息的鸟儿扑腾着自己的翅膀从岚书的掌心里飞走,碾转之间就没了踪影。
颜淮蹲在地上半晌,猛的一站起,道:“我有办法了。”
岚书将手指放在嘴里一吸:“什么办法?”
颜淮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方手帕,裹住她受伤的手指,解释道:“往生珠虽然压制了我们的法力,但是却无法从根源上抹去,这和树妖吸食我们的血是一个道理。法力虽没了,但是我们的血中却含了法力,可懂?”
岚书觉得自己的脑子最近有些钝了,不是很好使,想了很久再加上颜淮更加仔细的打比方,才明白。
又是一个子时,颜淮和岚书已经准备好了东西在祠堂里候着往生珠的出现,祠堂燃香的位置寥寥白烟升起,白烟之下光芒渐生,是往生珠。
与往生珠同时出现的,是‘重华’和布庄的老板娘。
岚书回头望着颜淮,想他会怎么抉择,是牺牲朋友,还是略有好感的女人。
熟料,他神色无常,“岚书,准备好了没?”他牵着手中的绳子的一端问她,岚书拽紧绳索点头应了应算是回答了。
岚书和颜淮的手掌心各自做了简要的包扎,这两根绳子的中心是一张布满了血渍的渔网,渔网密集,他们的血做不到面面俱到,颜淮却在最主要的位置做了布防,可算是胜算加倍。
往生珠悬在半空未动,时辰却在一点点的流逝,颜香曾经说过,他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岚书和颜淮互相打了个手势通气,一左一右的将那珠子围起来,而那往生珠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狡猾,总是在关键的时候躲开他们的包围。
渐渐的,往生珠在向‘重华’和布庄的老板娘靠近,瞅准时机,颜淮一手拿着刀刃,一手拉着绳子也朝两人靠近,若有情况,立即斩杀其中一人。只是岚书有些不确定他会伤害哪个。
往生珠开始产生异动,她和颜淮警惕着四周,不敢松懈半分,往生珠悬浮在半空打转再而往一旁极速飞去,绕过四角从他们的斜后方径直而来。
两人一同拉起了渔网,正好将往生珠网在里面,只见它四处乱窜后隐隐恢复平静,岚书和颜淮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往生珠并非单纯的法器,它知道他们有备而来,它这是在和他们耗时间,若非耗到现在,只等最后一刻钟过去,那时就皆由它主宰了。
颜淮自然看出了它的策略,双手紧绷住渔网,往生珠再次以极速在网中乱撞,所到之处皆撞起火花,速度快的让人看不清楚它到了哪里。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快到了,往生珠突破渔网没有染血的地方冲了出去。
四处乱撞,颜淮见之,朝着岚书大喊:“小心,不要碰上它。”
岚书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打上了十分警惕去防往生珠,而颜淮瞅准时机,用刀刃划破手掌将血蹭满尚好的渔网,往往生珠投去,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布庄的女人给杀了。
岚书抽出软鞭将裹住了往生珠的渔网卷起,收回,等回过头准备向颜淮邀功的时候,只见那布庄的老板娘倒在地面之上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了祠堂里,而剩下的‘重华’,则像是着了魔,向岚书扑来,被颜淮一刀一掌劈晕在了地上。
渔网中的往生珠泛着血红的光,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岚书像是被她蛊惑,手逐渐的松开,另外一只手紧握的鞭子突然朝颜淮挥去,颜淮只来得及伸手握住,那一瞬间手掌中的血在挥臂之间飞了出去,恰好落在往生珠上。
岚书的神志也开始恢复,往生珠也隐去了光芒,逐渐安静下来。
岚书神志恢复过来的那一刻看见颜淮满手是血的抓住自己的鞭子,顿时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做了什么,手中的软鞭也因为害怕而跌落在地。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让我看看,疼不疼。”岚书连往生珠都没有精力去管了,飞快的往颜淮那边跑去。
她正准备将往生珠丢下,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将疗伤药拿出来,却被颜淮喝住了:“你将往生珠拿出来。”
岚书看着他的手,紧张道:“先把你手上的血止住再管它可好?”
颜淮摇摇头:“傻姑娘,现在止住了,等会还要划开,难道你想让我再自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