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老神头守足了七七四十九天,笑天开始像以前那样坐在家门口发呆。日子当然过得下去,四小子卖了翠玉竹节的收入很丰厚,两个人三七分账下来,就是四小子这一家所得三成也足以让他们肥吃肥喝十几年绰绰有余,笑天对钱没什么概念,就让四小子替他在县里开了一个户头存了进去,只管吃利息。
突然变得空荡荡的老房子让笑天心里也是空落落的,每天除了固定在早中晚各抽出两个小时来做做功课学习道法打熬基础,剩下来的时间做家务,然后就是坐在门口安静看着山外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成心在开玩笑,这种规律的日子过了没有个把月,突然村长魏先民带着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妻找了过来,一见面就大呼小叫地冲着笑天直嚷嚷:“狗剩子!看看……看看,你可是有了大喜事哩!”
“叔爷(魏先民和老神头是同一辈的老人,叔爷是对他的尊称)……你这是有啥事?”笑天懒洋洋抬头看了看魏老爷子,顺便扫了眼他身后的两个男女,心里莫名有些忐忑,勉强笑了笑,随即又把头低下了。
“你个憨娃子!”魏先民猛地冲着笑天肩头拍了一巴掌,指着身后已经快要哭出来的两个人大喊:“瞅瞅……这是谁?”
“谁?跟你来的,我哪知道是哪个?”笑天被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的儿!”
也许是母子天性,那个女人看了笑天半晌,突然放声大哭,冲过来就把他搂在了怀里。
好暖……熟悉的味道?
“他就是我儿子?”那个男人先是有些诧异地盯着笑天看了半晌,接着又转头去问村长魏老爷子。
“错不了!按你说的,那时候俺们这村子里就捡到这一个娃儿,老神头愣是从狗嘴里把他给抢出来的……你们可不知道,这娃子可是吃了不少苦哩……”
“叔爷!我这事和他们外人说不着……”笑天突然站了起来,说话的口音居然也变得有些陌生了。他轻轻挣脱了女人的手臂,转身走进了院门,然后咣当一下子就把门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是……是他,没错……我知道……我就是知道!”女人哭哭啼啼地揪住了丈夫,伤心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你别急,十多年过去了……孩子怕是一下子接受不了,我和老魏叔商量商量……”男人此时眼睛也红了,不过他要比妻子的表现沉稳很多,他一把拉住了正要砸门的魏先民,压着嗓子说道:“老魏叔,先别逼他……我看得出来,这孩子他心里有怨气,这事儿不怪他……怪我……都怪我,唉……悔不当初啊……”
男人叫做乌雅图,住在离着北都市区几十里外的铜县,据说祖上也是堂堂满清正黄旗贵族,不过他家自己这么说也查无实据,只是他的家底厚实,周围邻里邻居的不愿意追究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免得得罪人。虽然他日子不愁,却是老哥儿一个,家里父母早亡,除了留下一大笔家业,连个媳妇都没张罗上。
虽然乌雅图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贵族出身,但却十足是个好面子的,每每当人问起自己的终身大事,他不说是自己羞于找人说媒,只说是自己早年间有先生给算过,不到三十五不能娶老婆。
不过世界上总有些犯红眼病的人,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过的好,见他总是把这说辞挂在嘴上,便生生把这说法给改头换面了,愣是把乌家这独苗儿子给说成了一个克老婆的歹命鬼,说他长着一个吓死人的尾巴,还长着一个带毒的倒钩,可以把女人们的肝肺肠肚全捣碎而且注进毒汁。
这下子可就更吓住了原本还有些巴望乌家的人,谁也不愿眼睁睁把女儿送到那个家里去送死,这下子倒是把乌雅图给活活坑苦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乌雅图在北都市的姑姑突然上门到访,她身边还带着一个蛮俊俏的小丫头,说是她婆家一个远房亲戚寄养在身边的姑娘。
听说是她家里人捎信过来,让乌雅图这姑姑给说门亲事,她突然就想到了自家的这个侄儿,心里琢磨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便打着串门子的借口先把人带了过来,计划给他瞧瞧看合心不。
实际的情况是过了两月,当又一个仅次于冬闲的夏闲时节里,他娶回来了自己这个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的女人──萧闰。
新婚之夜,乌雅图插上了卧室的门闩,转过身就抹下了布衫和长裤。
端坐在炕席上的新娘突然爬跪在炕上,对他作揖磕头,乞求他再不要脱短袖衫和短裤了。
他问她怎么了?她却只是哭。他似乎意识到一点什么,就追问她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话了?
她说在来的路上听人说他不光是命硬,而且身上长着尾巴,上头还长着一个有毒汁的倒钩,能把女人的心肺肝花全都捣得稀烂,铁打的女人也招不住捣腾。
她竟然瑟瑟抖颤着身子哭起来:“我家里图了你的财礼不顾我的死活,明知是个坑我都得往下跳。可我不想死……更不想早死……我想多多伺候你几年……我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只是你莫拿那个东西吓我就行……我实在听他们说得吓人,大哥你就容了我吧……”
乌雅图一下子愣坐在椅子上,新婚之夜的兴味荡然无存。他早已听到过这个荒诞的流言却无法辩解,又着实搞不清别人为什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萧闰可怜兮兮地乞求饶命,很是伤害了他的自尊,也让他怒不可遏。他甩了鞋子,一步跨上炕去,三下五除二就扒光了衣裤,把自己的下身亮给她看,看看那里哪有什么长倒钩的尾巴?
萧闰又羞又怕,她越这样他越气恼,一赌气便扒下她的衣裤强行上马。等事毕后他却突然发现她已背过了气去。他慌忙去掐她的人中,她醒来后就又开始哭得不停。他好气又好笑之余,只好亲昵爱抚她,劝她放宽心和他好好过日子。
好坏总是就这么将就着把日子过了下来,虽然萧闰还是有些情绪,不过时间一长,在乌雅图地悉心照顾下,她也慢慢一点点接受了这个看起来粗鲁的男人。
好景不长,乌雅图地日子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手脚。
那是几个月后一个晚上,两个人正相依相偎着进入睡梦,萧闰酣睡里突然一声尖叫把乌雅图惊吓得不知所措,清醒后发觉妻子紧紧缠抱着自己,浑身抖索如同筛糠,大气也不敢出。
他急忙点着油灯,看见萧闰的眼睛里满是狐疑惊恐之色,目光恍惚游移不定。
问她怎么了,她嘴里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有鬼!”
说罢把头埋进被窝,更加用力死抱住乌雅图。
乌雅图听罢,顿觉头皮发麻后脊发冷,浑身暴起一层冷森森的鸡皮疙瘩。他问:“鬼在哪达?”
萧闰颤着声说:“我不敢说,越说越害怕。”
乌雅图挣脱开萧闰的手,勾上裤子光着上身赤着脚跑出屋爬上楼去挖来半海碗豆子,一把连着一把摔打下来,从顶棚打到墙角,从炕上打到地下,一把把豌豆密如雨下,刷刷刷的响声令人毛骨悚然,炕上桌上地上洒满了绿莹莹的豌豆粒儿——小时候父亲就这样驱鬼为他压惊。
经过这一番折腾,萧闰真的缓过气来,眼里有了活色,抱住他呜呜呜哭了起来,身子不再抖颤了。
他抱着她坐到天明,她才敢于开口说出昨晚梦见的鬼怪。
她说她看见有个青面獠牙长着蝎子尾巴的恶鬼。那恶鬼一个劲掐她、拧她、抠她、抓她、还要拉她去做那个事儿。
乌雅图坐起来抽着烟想了半晌,把烟头往地下一扔,恶狠狠地说:“今天我就去请法官,把狗日的给捉了!”
这里管那些拿妖捉鬼的法师叫做法官,被请来的法官自称姓毛,脸黑黑的,稳如泰山似的听乌雅图诉说了闹鬼的经过。
毛法官只问了他的住址就催他回去,说自己随后就到。乌雅图听说过,这法官行路坐鬼抬轿是神速如风,就很听话地急急匆匆小跑回家来。
法官果然随后就到了,刚到门口就把一只罗网抛到门楼上,叫做天罗地网。法官进得屋来,头缠红帕腰系红带脚登红鞋,扑上楼去又钻到脚下的菜窖里。
萧闰吓得蒙了被子。
法官最后从卧室拐角抓住了什么,一番作为之后,就把一个用红布蒙口扎紧了脖颈的瓷罐呈到灯下,那蒙口的红布不断弹动,像是有老鼠往外冲撞。
法官吩咐说:“给锅里把水添足,把狗日煮死再焙干!”
乌雅图亲自动手拉扯风箱,锅开水滚后,一股臭气溢出来令人作呕,乌雅图先吐了,萧闰接着也吐了,吐了之后再烧,直到把那半锅水烧得一滴不剩,法官接了红包提了瓷罐收了天罗地网又坐鬼抬轿回去了。
此后果真不再闹鬼。
萧闰的精神却再也没能恢复过来,日渐阴郁话也少了,后来乌雅图追着问才知道是她发现自己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