刽子手姓屠,有名唤做屠一刀,五大三粗膀阔腰圆,在阳城已做了十多年的刽子手,往日上街,胆小的都要绕着他走,都说他身上有杀气,但这会儿却是气沮神消,迟迟不敢举刀。
马师爷这话比他的刀锋利,是啊,转眼高秋远就不是县令了,马师爷才是县令,真要听高秋远的话动了刀,马师爷接手,铁定会拿他开刀,所谓灭门的县令,马师爷绝对能说到做到。
马师爷一到,周有财便知自己有救了,在刑台上高抬着头,这时眼见屠一刀迟疑畏惧,忍不住得意心起,眼光乱扫,哈哈狂笑:“谁敢杀我,谁敢杀我。”
“我敢杀你。”厉叱声中,一个身影飞步上台,竟然是高秋远。
只见他两只袖子卷起,长袍掖在腰上,白净的脸,因着杀气而隐隐发青,一把抢过屠一刀手中的刀,仰天一声厉叱:“我为阳城五万冤魂,斩你的狗头。”
一刀斩下,周有财一个脑袋直飞起来,飞在半空中,他还是一脸的惊愕,似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和他有同样神情的,还有一个马师爷。
围观的人何止数万,却是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这一刀,鬼神齐惧,天地皆惊。
吴不赊也完全看呆了,刑台子上那个削瘦文弱的身子,突然如山岳般高耸。
“好啊。”叫好声忽地轰然而起,便如山洪迸发,一浪高过一浪,再不可抑止。
马师爷脸色青白,如遭鬼扑,恨恨的盯一眼高秋远,竟是带着随从走了。
虽然马师爷没接印,高秋远被免职的事已是合城皆闻,民声沸腾,喧嚣着写万民书,要上书太守,挽留高秋远,但高秋远自己却心灰意冷了,跟吴不赊说官场太过黑暗,他不想当官了,想要回老家设馆授徒去,纸清白,墨含香,或许清贫,心自高远,比在官场中打滚要强得多了。
吴不赊是盼着高秋远留任的,还盼着他升官呢,但高秋远下定决心要走,他也没法多劝。
高秋远是个负责任的人,马师爷没来接印之前,他到也没有挂印而去,不过估计也待不了几天了,吴不赊的都头自然也没几天当头,官梦醒了,奸商的财心又活了,阳城多蚕桑,丝绸便宜,贩一车丝绸到东平郡,约有三成的利,吴不赊刚好在一尘子身上捞了两千两银子,若贩了丝绸顺路带回去,少也要赚五百两银子以上,平安老店一年的纯利也不过一二百两银子,这生意实在是做得过,而若是去下面一些小镇子上收,还要便宜些,衙中无事,吴不赊便接连跑了几个镇子,收了好几车丝绸。
这一天他去得远了些,收了丝绸再雇人运回来,前后花了五天功夫,想着马师爷该已经上任了,到时交了腰牌,拖了丝绸回东镇去,名头也有了,到时去郡里卖了丝绸,就拿这银子把平安老店扩张一番,哈哈,财源滚滚。
做着发财梦,回到阳城,却是晴天一声霹雳,高秋远死了,给周小山杀死的,周小山非常猖狂,带着一帮人,冲进衙门,直接一刀砍断了高秋远脑袋,因是有明文免职的,高秋远只守印,不开堂,衙门里只有焦三带着两个衙役值守,拦不住也不敢拦,到城中百姓得讯聚拢,周小山早已离城而去,而马师爷则一直未来接印。
听到这个消息,吴不赊又惊又怒又愧,到高秋远灵前跪倒,放声大哭:“高大人,是我该死,我该想到周家会报复的,可我财迷心窍,为了两个小钱,让你被奸人所害,我该死啊。”
哭了一场,咬牙发誓:“高大人,我一定把周小山揪回来,砍下他的脑袋,祭奠你的英灵。”
有消息传回来,周小山害了高秋远后,直接逃到了襄南郡,躲在了襄南候府中,其实还不能说躲,这小子猖狂得很,每日在外面喝花酒,狂言就是他杀了高秋远。他有狂的倚仗,高秋远若是在任的县令,杀官如同造反,影响比较大,但高秋远即是给免了职的,只是个白身,以候府的势力,官府即便听到消息,也是不会去管的,何况本朝规定,老百姓告状要到本县告,阳城百姓即便要告周小山,也只能在阳城告,可马师爷不来上任,想告也告不了,周小山自然更是有恃无恐。
“马屁不上任,可本都头是现管。”听得消息,吴不赊嘿嘿冷笑,他已替新县令收了告周小山害死高秋远的状纸,人证物证齐全,再又请人做了一身崭新的公服,次日一早上路,御风而行,阳城到襄南郡二百多里,不要一个时辰就到了。
襄南候马元是世袭的候爷,虽然没在朝中担任什么官职,但爵位高人脉广,拥有极大的权势,襄南郡相是太守的佐官,从五品啊,他说要许给高秋远,就是一句话的事,势力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候府在城东,占了整整半条街,吴不赊一问就知道,到对街一家酒楼上,要了一壶酒一盘熟牛肉,慢慢吃着,盯着候府大门,等着周小山现身。
这件事他想过了,高秋远的仇要报,但要占住理,如果他以私人身份杀周小山给高秋远报仇,那就是杀人犯,官府会行下海捕文书,全国通缉,但他以捕快的身份拿人,却是合法合理,马元权势虽大,最多在暗中对付他,明里无话可说,拿了周小山后,揪到高秋远灵前,一刀杀了,再找个借口,什么打伤衙役逃逸之类,马元也只能干瞪眼。
马师爷是马元的狗腿子,可马师爷没上任啊,本来马师爷不上任,是想把阳城百姓的愤怒拖过去,但吴不赊却恰好钻了他不上任的空子:我抓了凶犯周小山,但新县令没上任,结果案犯想逃逸时被失手杀死了,怪谁?
吴不赊是什么人,奸商啊,没空子他也要钻个空子出来,何况有空子可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