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双看似慈爱的眼睛,眼眸深处却翻腾着复杂的光芒,暗忖着:昕儿他,这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他知道了陈良和我背后的那些事,所以,他这是想要,釜底抽薪?
复一想,皇帝又觉得,之前的那些猜测不可能!
这么多年了,那些事没人会知道的,陈良他更不会将那些个事情告诉昕儿的!
这些年,朝堂之上看似风平浪静,然而实际上,南北军权始终牵制着景和帝,以他这个年纪,其实也该早早定下储君。
只是,自古以来,兵权在握的人,总是左右着这些大事。
而他对昕儿也不得不时常防备着,可现在除了昕儿之外,他还没有更合适的掌军人选呢!
换上其他的任何一个人,带来的麻烦,只会更大……
皇帝不动声色地想着,权衡再三,他才缓缓开口:“昕儿,我知道,这些年你辛苦了,皇叔父心中明了,但你也知道,如今,朝中能担此大任的人,实在寥寥啊!”
这话,景和帝倒是说的真心之言,望着莫离那纯净期待的眼神,他的面色也多了几分慈爱:“再说了,你是我的亲侄儿,你能在军中,比谁都能让我更放心。”
“皇叔父……”莫离一听,有些急了。
景和帝连连摆手,示意莫离休要急言,他复又说道:“不过,你一片孝心,皇叔父也自然是明白的。这样吧,你这次回来,且多休息几日……半年吧!皇叔父给你半年时间,你好好陪陪太妃吧。还有,你的婚事,若是能在这半年内办妥了,倒也是件让皇叔父高兴的事!你看,可好?”
景和帝是综合了多方考量,才作出这个决定的。
莫离听了,有些愣。
啊?皇帝这是给她放长假吗?
呀,半年呢!
那那那,带薪吗?
若是她可以玩乐个半年,那时怎么的她也对这世界摸熟了吧,到时候,若她想再换个地方逍遥自在……嘶!也不是不可以啊……
莫离摸着如今还算光滑的下巴,笑眯眯地问:“皇叔父,那这半年,我还有……银子拿吗?”薪水在这时代该怎么说?游泳教练没教过她啊!莫离选了个比较直接的词儿来表达。
“银子?什么银子?”景和帝看着侄子的笑,有些恍惚,昕儿……也会笑?
“咦?我帮皇叔父干活,皇叔父不给些银子我花吗?”莫离用她那颗鬼心灵,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你是说,俸禄?怎么,自你父王不在了,如今,你拿双份的亲王俸禄,还不够你花?好,昕儿既开口了,皇叔父怎么可以委屈了你,只要,你半年后肯再回去军中,皇叔父便从今日起再加一份大将军的俸禄你又有何妨?!不过,你这个年纪的,也该早早娶下正妃才是!总不喜欢女子,算怎么回事?要不要皇叔父选几个给你?”皇帝迟疑了一下,倒也没生气,他还是希望赵昕能有家室可以供他拿捏。
莫离想不到那么长远的地方去,她此时心心念念的都是银子。
啊,原来这人还吃双份俸禄啊!
那么有钱呀!
这下好了,三份了!
不过,皇帝给的女人,还是算了吧。
莫离抬起眉毛,笑容更加深了,略带金色的眼眸,如晶石般熠熠生辉。
她微撅着嘴,半戚着眉,说道:“皇叔父,我都说了,我要做女人!女人要女人做什么?我喜欢银子,你给了我银子,我便开心了!别的,还是多谢皇叔父好意了!”
“昕儿,怎好总说要做女人这样的胡话!皇室中可没有这样的事!皇叔父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可以歇个半年,这样荒唐的话,以后不可再提!”景和帝板了脸,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样子。
莫离赶紧从善如流地答:“皇叔父,女人……的事,我再想想。不过,皇叔父您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不要忘记了叫我。”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昕儿,你什么时候,竟然开始喜欢这些事的了?”景和帝戚起了眉,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呃……我,不是,老太妃每日困在王府不得出去嘛,我既打定了主意,要陪着她,那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我便都要说与她知道啊。”莫离见了,赶紧拿话往回圆。
“原来是这样!”得知缘由,景和帝的心,总算松了一些,便感慨道:“真难为你一片孝心!也罢,今日正好有高贺人进贡的百年人参,便让你带回去孝敬太妃吧!”
“如此甚好!多谢皇叔父!”莫离听了,心里美滋滋的,赶紧上前道谢。
闲聊过了,景和帝忽然说:“嗯,那你这便和我讲讲北军的事吧!”
“呃……皇叔父,我都说了,从今日起我已经是休息了的。皇叔父方才也都准了我假了,那么,我就要彻底的忘记一次,不,是忘记半年!皇叔父,圆弓在此,我知的,他一定知;我不知的,他也一定知!皇叔父,你有事儿就问他吧。我答应了太妃,今日给她捶腿的,我这便回去了!”莫离一脸地诚挚期待,似乎皇帝不同意她回去捶腿,于她来说,便是天大的憾事。
景和帝眼也不眨地看着莫离,那双琥珀金眸映衬在浓密的睫毛下,配上那无懈可击的、对皇帝万分信任期待的脸,他莫名地就点了点头:“那你便回去吧,圆弓留下!”
莫离快速地从榻上跳下来,高兴地大声回答着“是”,便潇洒地转身即走。
临走时,她还顺了一块摆在炕桌上的精巧点心,边塞在嘴里边支吾着说:“好吃”,这便真的走了。
景和帝看着莫离的背影,双眉慢慢地凝成了一团,视线投注到被莫离遗弃的圆弓身上,疑惑道:“恪王……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他在军中,莫非出了什么事?”
圆弓自莫离走后,便马上垂了头,心下为她今日能安然地蒙混过关而感到庆幸着,又对她与从前完全不一样的作风而纠结不已,此刻忽然听见皇帝问话,他忙躬身答道:“回禀皇上,恪王爷在军中并未出什么事。”
“哦?那你不觉得,他与从前,有何不同?”尽管圆弓答得斩钉截铁,景和帝心中还是难掩怪异。
“回禀皇上,末将未觉得。”这一回,圆弓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
“……罢了,你且与朕说说北军的事吧。”景和帝沉吟半响,这才缓缓放下。
“是,末将遵命。”景和帝不再追问有关莫离的私事,圆弓已然心中轻松了不少。
这之后,圆弓留在宫中,皇帝细细问了足有一个时辰,间或,他又提了几次恪王的事,圆弓本就不是多话之人,次次短言答了回去。最后,景和帝也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只能挥手让圆弓离去,圆弓那会儿已然是抹汗不已了。
却说莫离得了赏,又多了俸禄,得了带薪长假,出了御书房便禁不住地春风满面。
呵呦!
果然是富贵险中求,她今日这无厘头的表现,看似凶险异常,其实啊,却最是稳妥不过的了。
她莫离虽然没当过王爷,但是在她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电视剧里演的可仔细着呢,皇帝最是疑心病重,她愿意放弃兵权,她那个皇叔父不偷着乐才怪呢!
不管,不管,反正啊大麻烦已经被她暂时甩掉了,还平白的又多得了一份银子,怎么算,今天占便宜的都是她了!
莫离一路往外而去,路过的侍卫、太监虽不敢抬头看她,但等她走过了,俱都看着她轻快的背影出神,何时,严肃的恪王,走路也哼起小曲儿来了?
莫离才不管,圆弓究竟会被皇帝留下来说些什么呢,她只管跟随从们回了恪王府。
方韬旺早候在府门口等着她,见她回来,赶紧的过来扶他下车:“哎哟,我的爷!可回来了!太妃可惦记着了,王爷可要先去看看太妃?”
莫离心情好,便点头答应着先去见见太妃。
老太妃还是那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天知道,她得了方韬旺送过来的信儿,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若不是她那身份在这摆着,恐怕她都要亲自进宫去了。
现在呀,看到她的宝贝孙儿不仅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而且还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她那心中也是既担忧又好奇。
老太妃将莫离唤到身边坐了,一双眼睛险些要揉出水来。
莫离不等老太妃问,便径直说道:“祖母放心吧,皇叔父放了我大假,还多给了我一份俸禄呢!哦,今日,他还赐下了百年人参呢!”
老太妃不禁和云舒相互看了看,十分不解地看向莫离,疑惑地问:“皇上他,没有让你交出兵权?”
“没有啊!估计,皇上可能是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人使唤,所以,他什么都没多说!如今,我可是奉旨休假的啊!我要好好的玩一玩!”
莫离便快言快语的,把今日的事,都告诉了老太妃,末了,她还拿出人参献宝似的给了老太妃,也不等惊愕疑惑的老太妃再问,便摆着手说:“祖母,我累了,我要回去歇息了!”说完,她便真的站起来径自走了。
老太妃看看自己手中装人参的锦盒,再看看她家孙子那高大的背影转瞬离去,不禁低喃着:“云舒,难道,没了黑玄玉,我倒多了个贴心陪伴的好孙儿?可那大事……又要怎么办呢?”
云舒嬷嬷闻言呐呐,实在不知要如何作答了。
主仆两个相对无言地望着,老太妃叹了口气,靠在身后的软塌上闭了眼睛。
于是,莫离的奉旨带薪休假日子,逍遥地展开了。
即便此刻,据说是这原主很重要的随从——芒刀,特意站在她面前,她也自认为自己该当在休假状态,便还是斜斜地歪在榻上,面前摆了一盘果脯,慢慢地吃着。
哎呀呀,这王府的厨子,就是厉害呀,连做的果脯,都比她以前吃过的好吃太多倍了。
莫离一边陶醉着,一边暗自想着,有时间了,她要去厨房,跟做这果脯的厨子学学艺,万一哪天,她的身份被揭穿,或者是原主回来了,她也好有一技傍身,不是?
“属下芒刀叩见王爷!”芒刀甫进来时,对着榻上的人愣了好一阵,才跪倒行礼。
眼前人……的确,是王爷,但又不是……平日的王爷。
王爷起卧间,都是青松翠柏,何时,有这样散漫不经的样子?!
王爷在他面前,总是金冠束发、长须髯然,何时,有这样披散着头发?而长须……更是不见踪影!
这……王爷,又是几时喜欢上,吃这种甜唧唧、女子才吃的玩意的?!
这这这,进来前,圆弓和银鞍两个人对他不断地挤眉弄眼、吞吞吐吐,他心里还觉得奇怪,但是现在,看到王爷的这个样子,他才知道,那两个人究竟是要做什么了!
可是,天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而莫离,手中掂了个杏脯,听见低沉的男子声音,这才抬眼斜斜的看向来人。
然而,仅仅一眼,她手中的杏脯……便掉了!
哎哟喂!这人……是男是女?
长得真好看呀!
你看他,狭长的眼睛掩在浓密的长睫毛下,妩媚又风情;挺直的鼻子下,不笑也弯翘的嘴角,真是迷死个人哪!
呀!他动动脸,竟然还有个酒窝?!
哇靠!这这这,哪里来的人啊,雌雄莫辨的,可攻可受的,还该死的,皮肤比那女人还白嫩……
莫离一时看着芒刀看得痴了,而芒刀呢,却被莫离看得快要疯掉了!
王爷……真的什么都忘记了?为什么,他像第一次见自己一样?
不,王爷第一次见自己也不是这样的!
如今,他的样子,倒像粗俗的世人见了自己,那么一副要流口水的样子!
难道,没有了黑玄玉,王爷便不再是王爷了?
不不不,一定不是的!
芒刀轻扯着嘴角,最终又将它缓缓放了下来,他不知道应该要笑,还是该和往常一样,对那些觊觎自己美貌的男人一个嘴巴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