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先吃饭，接下来你和叔叔去找一个好友……暂时在那歇脚一下。”

一路上不是睡就是吃，华东地区那么大，幅员辽阔，即便是有高速公路也难以完全解决路程中必须消耗的时间问题。中途我们就下车，换了火车和汽运，甚至还要用走的，因为我们不能冒风险在同一个交通工具上，而且要避开人群以及……省钱。

我们在车子上风景看累了就睡，用走的走到腿发麻，花了两三天才总算到达黄山市的休宁县。

因为连续的奔跑和时间的消磨，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有“嫌疑犯”的身分。不过一路上依旧是不停地遮遮掩掩，走路也要避开大马路的我们，甚至在一件餐馆吃饭的时候，我都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似乎在这几天的逃亡日子里，我变得神经都变得极度敏感。

“小靖，等一下我们去的地方……你就先安静，不要说话喔。”

“嗯，为什么？”

我不禁问道，因为叔叔说着这句话时，脸上出现少见的紧张和认真。我心里度量着待会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吗？还是说那是一个特别的地方，以至于不能够任意说话呢？

“呃……总之，你先听叔叔的话。那是一个脾气很怪的阿姨，我们今晚就要去借住她家一晚。”

“这样子，是叔叔在黄山市认识的朋友吗？”我夹了一块瘦肉放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问道。

叔叔听见我的猜测，却是露出有点别扭的苦笑。“差……差不多，我们赶快吃，然后就去她家吧！”

叔叔低头猛扒着饭，似乎心不在餐桌上。是因为被通缉又逃亡的事而心烦吗？还是说为等一下见的人而心烦？我把背包夹在左手腋下，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神色如云不定的叔叔。

之后我们终于来到叔叔所说的那个朋友的家中。我看见一名看起来早年过四十的女人，穿着特制的短下旗袍，一手叉着腰，一手靠着门的边框上，用着嘲讽的口气对着叔叔说话。那女子住的地方的地基很高，我们叔侄俩站在三阶的台阶下，感觉好像矮人一截。

“陶长青？呦……是什么怪风把你给吹到这边来啦，嗯？还带个小子过来，该不会是你儿子吧？”

叔叔有点尴尬地说道：“哎呀美丽，你怎么说这种见外的话呢，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旁边的人不是我儿子，是我的小侄儿。”

这个叫美丽的女子，从一开始打开门看见我们，脸立刻垮了下来，似乎看见讨债的恶汉一样。虽然她很快就恢复一脸冷漠的表情，但从“交涉”的谈话内容听起来，我可以肯定，叔叔以前跟她有一段过节。

“哼！说得好听，当年无故甩了老娘，连夜溜走……我可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脸在来见我，恐怕是不安好心呀！”

叔叔边说话边陪笑，好像眼前的人是他连一分都不敢得罪的。看叔叔卑躬屈膝的样子，我也只能站在后面一声不吭，总觉得现在的叔叔很虚很蠢。

可是我也不轻松，即便此处是城镇郊区，感觉地点很幽静隐密，但是偶然有人经过时，我还是会如小猫被吓到一样，视线频频朝四周瞧来瞧去。

“别这样嘛，美丽！我知道你人最好了，况且我们也不是什么半套子的交情，就给点面子，听我说说嘛！”

“哼哼，还是一样油腔滑调！……是什么事呀？”

时间大约八点多，夏日的夜里不冷不热，轻轻的风吹进街道中，带来丝丝的清凉。叔叔把为何需要借宿的原因告诉她。

说完，叔叔马上住嘴，像一个跟妈妈讨零用钱的小孩子，用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表情，看着眼前还在瞪着眼思考的女子。

“算你活该！在路上被人抢！一定是你这张脸看起来就让人想抢你。瞧你侄子看起来就一脸正直，怎么你这个做叔叔的，生得一脸贼相呢？”

“哈哈...我侄子跟我不一样嘛......如何，可以吗？算我求求你！”

“可以是可以……算你幸运，老娘今天心情好，暂时不跟你计较过去的事！进来吧！”

叔叔见对方答应，就高兴地想给她一个感恩的拥抱，可能还想外加一个亲吻也说不定。可是当叔叔扑向美丽时，美丽伸出左手按着叔叔的脸，然后用力推开。

“少来！你今晚敢不安分，老娘就立刻把你给扔到大街上。”

“好香呀……你还是擦那个牌子的香水吗？”

“哼，早换啦！笨蛋！”

叔叔的老相好，美丽。全名叫张梅丽，听叔叔说，她是叔叔在导游期间认识的“女性朋友”之一，脾气很拗，但是生气起来却别有韵味。我不知道叔叔的品味是什么，也不是很想理解，但美丽阿姨身上的粉妆味太浓，让我感到不太舒服。

她家是三层楼的普通楼房，她住在二楼，三楼几乎没在使用，我和叔叔辛苦清理一番之后，铺了两张竹席，外加垫着一张旧棉被在上面，充当一个双人床铺。

三楼看起来是真的很少使用，即便是我和叔叔都扫过了两三遍，但是那陈年的灰尘味还是挥之不去，像是已经黏在这个空间一样。

想不到我的华东之旅中第一个正式的住宿地居然是这样子的。

叔叔说要去跟美丽好好叙旧一下，要我先去休息。楼下传来阵阵的笑声，叔叔瞎掰得天花乱坠，加上蜜糖般的阿谀奉承，美丽的冷言冷语和骄笑，也许这就是叔叔和他老相好过去相处的模式。

我不是刻意去听他们谈话，只是千头万绪地还是睡不着。

看着逐渐西移的月牙，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的我是疑似逃犯的身分，照理说应该是过着餐风露宿、四处飘泊的生活。但如今安稳地躺在还算舒服的简易床铺上，实在是难以想象！可是更难想象的是未来的日子。我想到在老家的老爸老妈，他们现在应该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水果聊天。今天好像是一出电视剧的大结局，我临出发前看到过新闻上是这么说的。

“哎呀！我也想轻轻松松地看电视剧……”

把身体用力一撑，好像这样可以舒缓我一点怨愤的情绪。虽然知道若继续想下去，今晚就别睡了！但脑海里还是不断想象起自己和家人们一块坐在客厅里闲话家常的景象。楼下的笑谈声依旧，我在烦躁的翻来覆去当中，渐渐地沉沉睡去。

我不知道我到底睡了多长时间，我只知道我被叔叔的叫喊声给吵醒了。

“小靖！快把东西给收一收，我们要逃了！！”

“怎么了？我们被包围了吗？”

叔叔正用一个快要废弃的老旧大木箱，用力地顶着房门。房门外传出连续强烈的撞击声，有人想要破门而入。

“叔叔，我们要往哪逃呀？”

叔叔似乎也没有计划，外面是刑警追来了吗？我们被跟踪了吗？我楞了一下才回神过来，赶紧站起来拉起一旁的背包，然后冲过去帮忙叔叔。

看表上时间是半夜一点多，原来我才睡了三个小时左右，刚刚好像有做梦，但是梦境早被叔叔的叫声给吓跑了。月光斜斜透进，照在我们睡卧的地方，把那边染成一片银白。手上传来阵阵的冲撞感，我焦急又害怕地看着叔叔，又看一下我们睡的地方。

叔叔床铺上的棉被似乎没动过？

“陶长青，你是逃不掉的！！还不快投降出来！！”

冲撞房门的声音一直发出，这道门好像随时都会受不了冲击而坏掉。可能是这个顶着门口的大木柜重量很足的样子，我和叔叔一块顶着，对面的人到现在还是撞不进来，我猜过不了久他们就会用别的方式破门进来吧，例如用炸药炸开！

叔叔满头大汗，焦急地对我说：“小靖，等一下别想太多，就紧跟着我走，等我暗号。”

“什么暗号？”

可能是冲击与警告的声响太大，原先灯火黯淡的窗口外忽然又亮起来，应该是被我们这边给吵起来。狗吠声与叫骂声自外头传出，相互配合，更增添这里正快速飙升的紧张气氛，我觉得我整个身上的毛都竖起来。

我们逃得出去吗？会被抓吗

叔叔大喊一声：“走，跟着我跑，小靖！！”

咦？你说的暗号呢！？

叔叔一边抓住我的手臂，一边往窗口冲过去。

那边是窗口耶！......不会是要跳出去吧！！？

“别想太多，要来不及了！跟我跳过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