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媛说：“我。”

“以前开过这辆不？”

“开过，没问题。”

“好，到了L城还车会有额外的手续费，跟你们说一下。”

“行，谢谢。”

两人坐上车，目的地，L城。

放弃了让她们忐忑难安的高铁，选择了租车，开车回家。

高铁相对而言是个开放的环境，谁都可能来到她们身边威胁她们的生命，而汽车只有她们两人，这是一个比较私密而安全的空间。

离L城五百三十公里，如果一路顺利的话晚饭时候就能到家。

“你先开一会儿，累了换我。”辛以瞳拉好安全带说道。

边媛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道：“好，好。”

“……辛总，您这是怀疑我的架势技术？我也是老司机了，驾龄超过十年，坐过我车的人都说稳。”

这话不假，她十八岁刚上大学那时的女朋友送了她辆车，催她去考驾照，负责日常接送。辛以瞳一考就过还得了一顿夸奖，再后来……就没后来了。

“老司机。”边媛根本没听她说什么，就抓住这三个字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

“……”辛以瞳真是没脾气。

从塞口城区出发很快就出了市中心，从县道转国道再上高速，一路畅通。

畅通而沉默。

驾车的确能宽点心，可怕的是她们坐在一起之后完全没有话题可聊，车内的安静充斥着满满的尴尬。

“呐，辛总。”边媛率先开口，“你要是困就睡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真是个化解僵局的好办法，睡着了大家就相安无事了。辛以瞳倒是不太困，不过边媛这么用心良苦她也不想辜负，便“嗯”了一声后将座椅放平了一些，闭上眼：“我就睡一会儿，等我醒了换我开车。”

边媛微微的鼻息带着柔软的笑意：“睡吧。”

辛以瞳本来真没想睡，她才醒来俩小时，只想着闭上眼歇会儿。不知是车内的暖气开得太足还是边媛车开得太稳，她居然真的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车是静止的，她往驾驶位上一看，没人。

辛以瞳立即翻起身来，发现车停在服务区，窗外阴雨绵绵，卫生间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车来了又走，她总算从荒野回到了现代都市。

远远地看见边媛从超市走出来，换了身防雨的冲锋衣，和她现在穿的是颜色不一样的同款。边媛轻盈地跑回车里，带来一股雨水的清新。

“醒了？要不要去方便一下？”边媛递给她一罐能量饮料。

辛以瞳摇摇头接过饮料，“咔”地一声启开：“谢谢。”

“走了两百多公里了。”

“两百多公里？”辛以瞳没想到，“我睡了这么久？”

“没事儿你接着睡。”她喝了一口一模一样的饮料道，“我挺精神的，路况也不错，你再睡一轮起来咱们就该到家了。”

车慢慢驶出服务区，在平坦的高速路上飞速行驶。非节假日路上的车并不太多，辛以瞳看着前方一会儿就乏了。

“辛总这次出差辛苦了。”边媛看着前方说，“不过也亏咱们一条心，劲儿往一处使，平安回家了。以后工作上咱们也得像这次一样，拧成一股绳，带领大家一同前进啊。”

边媛居然趁机说教，这政治正确的光辉太耀眼了。

辛以瞳笑了笑：“边总放心吧。”

这一路都是边媛在找话题，随便问问工作上的事生活上的事，不越界也不无聊，她问一句辛以瞳答一句，更多的时候都在听边媛说她户外运动时遇上的有趣和奇葩的事。

听着听着辛以瞳的思绪又飘回了高铁恐怖袭击上，她们这算是从死神手里捡回性命么？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还有另一种说法。

一旦落入了死神之手，即便侥幸逃过一劫死神依旧会追随在你身后，以更加残酷的手段取回你的性命。

快到L城的时候连绵细雨变成了肮脏的灰雪，大朵大朵的雪花一片片地飘到车前，雨刷器卖力地一次次将其扫去。

“这才几月，居然下雪了。”边媛将暖气再开大些，天几乎在一瞬间暗了下来，路灯亮起，她们开进了回L城必经的郊区小城，离目的地只有最后的八十公里。

“这太反常了，以前最早都要等到十一月才下雪，这才十月中呢。”边媛打开广播想听一听天气预报，视线刚从车前方移开不到一秒钟，就听辛以瞳的喊声在她耳边炸开！

“危险！”

一个小男孩从防护栏外跳进了主路，嘻嘻哈哈地对着身后的小伙伴笑，根本没看见车！边媛反应奇快，用余光扫向后视镜的同时猛打方向盘，车身擦着小男孩呼啸而过，小男孩胳膊被擦了一下，整个人弹了出去。护栏之外的同伴都吓得大叫一声，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拐了个大大的弧线飘出去，和迎面而来的大货车正面相对！

辛以瞳看见近在咫尺的大货车犹如猛兽一般的车头时，清晰地感觉到了死神的镰刀迎面斩杀，就要将她斩个稀烂。

这是绝对清晰的死亡预感。

而边媛又一次将她从死神的手里拽了回来。

短短一秒钟的时间，车在边媛的手中划了一条迅猛的S形路线，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大货车轰然一声撞掉了别克车的左边后视镜，两车刮着彼此用力相错，辛以瞳感到整辆车都在剧烈地颤抖，随时可能被大货车吸入车底！边媛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眼睛一眨不眨镇定地看着前方，当机立断一脚油门踩到底，车“轰”地一声往垂直方向划过去，飞离了大货车。车头撞飞了年久失修的防护栏，冲进了绿化带。

猛烈的失重之后车身狂震，安全带将她们牢牢保护在座位上，眼花缭乱的绿叶扑面而来在车窗上乱刮，她们两人下意识地做出防撞击的姿势保护好脑袋。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了下来。

“辛！”

辛以瞳被震得头晕脑胀，边媛的声音听起来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辛以瞳！”边媛大声对她喊着，将她意识慢慢拉回来。

辛以瞳发懵地看了她一眼，边媛问道：“伤着哪儿了吗？”

“没……”

“没事？脖子疼吗？”

“有点儿。”辛以瞳眨眨眼，按着狂跳的心口自言自语道，“咱们没死？”

“没死。看安全气囊都没出来，不算大事儿，别怕啊。”边媛松了口气，“帮忙找一下手机叫救援，我手机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

边媛十分镇定，不像辛以瞳，将掉在车底的手机摸出来拨打救援和急救电话的时候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开了车门出去才发现她们一路从主路上沿着四十五度倾斜的草坪冲了下来，停在小公园人工湖的环道上。也是命大，草坪起到了保护和缓冲的作用，要是再往前一点指不定整辆车都要栽到湖里去。

挂了电话见边媛在车里挣扎着，原来边媛那一侧的车门严重凹陷，擦痕几乎刺穿车身，而她被卡在驾驶位上动弹不得。

辛以瞳立即绕到那侧帮她开门，边媛摆摆手说不用了，终于费劲地解下安全带从另一侧车门艰难爬了出来。

那几个小男孩站在草坪上方有点害怕地往下看，横穿马路的男孩捂着胳膊也站着，看上去没大碍。边媛向他招招手：“过来。”

男孩没动，小伙伴一哄而散全跑了。

边媛走上去拉住他：“过来给我看看，伤着哪里没有？”

小男孩扁着嘴不吭声，边媛指着他胳膊：“这儿疼对吗？还敢再横穿马路吗？幸好遇见的是我，不然你现在见阎王去了知道吗？”

小男孩眼里都是眼泪，边媛没再骂他：“一会儿跟我一起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别伤着骨头自己不知道，落下毛病。”

辛以瞳突然披了件衣服到她肩头，边媛回头，辛以瞳说：“你衣服后背被划破了。”

“是么。”边媛活动了一下左臂，尖锐的疼痛让她马上静止下来，“嘶……我就说有点不对劲。”

之前车里开了暖气边媛就将冲锋衣脱了，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衣开车，车门都被挤烂了她可不得受伤么。从左肩往下一直到蝴蝶骨被划出一道可怕的血痕，皮开肉绽，辛以瞳不想她的狼狈被别人看了去，拿衣服遮盖起来。

大货车的司机也下来了，冲边媛一顿骂，边媛摆摆手：“交警一会儿就来，您等等，该怎么着怎么着，我在这里哪儿也不去行吧，别骂了。”

司机“呸”了一声吐了一口痰，蹲在路边抽烟。

边媛问那男孩：“你小伙伴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出乎意料，小男孩说：“我妈妈说了，做错事就要认错。我横穿马路不对，我不能走。”

辛以瞳没想到这十岁出头的小孩还挺懂事。边媛“嗯”了一声摸他脑袋：

“行，不错，很有担当。犯错没事，得记住教训，下次千万不要再犯，你看你这破坏力，差点儿咱们一起上天。”

离L城只剩最后一段路却发生了这种事，耽误了她们许久时间，该去医院去医院，该赔偿赔偿。小男孩的母亲赶到医院时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袖套上全是污渍，身上一股子葱花味。她见到儿子一把抱在怀里，对边媛她们和大货车司机哭道：“是孩子的错，我都会赔，都会赔的……”

和租车的公司联系，人家马上派了最近的分公司的员工来处理，跟边媛说她们可以先走，由公司来善后。

“回头我们客服会联系您的。”租车公司小哥礼貌微笑，“费用会直接在您信用卡的冻结款里扣除。”

租车公司找了人送她们回L城，坐在车里辛以瞳心神不宁。

出差、酗酒、恐怖袭击、黑夜惊魂，现在又来了个车祸现场……辛以瞳暗暗掐了自己一把，不会这才是梦境吧。

边媛的伤包扎好了，只是擦破了点皮没伤到骨头，看得出她累了，靠在椅背上闭着眼。

辛以瞳整个人蜷缩着，满脑子都还是大货车车头就要冲过来的场景，身体控制不住地发僵，特别难受。

边媛没睡，很大方地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这样吧，给你一个星期的假好好休息休息，在家睡觉也好出去和朋友玩玩也罢，调整一下心情。”她靠在车椅上将脑袋转了过来，“就一个星期，我相信辛总一定能调整好自己，重新全身心投入工作的。”

车终于开回了熟悉的L市，沿路先到了辛以瞳家，边媛坐在车里跟她摆摆手：“一周后见。”

辛以瞳疲惫地挥挥手。

三天两夜，犹如一个世纪般漫长，辛以瞳完全不想再出差了。

回家之后不到十分钟边媛的助理就来按门铃，把行李箱送了回来，手里还拎着箱牛奶。

“边总说了，您睡前喝杯牛奶，可以安神助眠，别想其他的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直接打她电话。不过您没有她手机号吧。”小蒋早就准备好了边媛的名片递给她，见辛以瞳表情古怪，小蒋反应很快，“找我也行，喏，边总的手机号是第一行的那个，下面号码就是我的。二十四小时待命！”

辛以瞳收好名片说了谢谢，小蒋帮她关门，走了。

其实她有边媛的手机号，甚至曾经因为工作的事情拨通过，大概边媛不记得了。这小蒋和边媛似乎很亲，不像她和助理Cathy，Cathy一直很怕她。

洗了个澡出来把行李箱收拾好，洗衣服的时候看到边媛的那件橘红色的冲锋衣，犹豫了一下没一起丢进洗衣机里，拿到楼下底商干洗店清洁保养。

辛以瞳没休一周时间，事实上第二天她就上班去了。

早上一进公司就听到前台在和快递小哥扯着嗓子喊：“骗你干嘛！我们公司的人就在那列高铁上，就是那个车厢！她们半路下车捡回一条命了！你说神不神……啊，辛总早！”

快递小哥回头看她，辛以瞳没说话就点了点头走了进去，边走边能感受到脑后粘在她身上的炙热目光，隐约听到快递小哥说：

“……就她啊？怎么老是板着脸。”

“嘘你小声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