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媛对这套房非常熟悉，哪有吃的哪有喝的，备用床品放在哪儿，全都了如指掌。辛以瞳洗澡时她已经将卧室收拾出来，扫了灰，将掉下来的水晶灯踢到一旁，铺好了新的床单和毛毯，看上去床铺很软，也很热。

“不能开窗通风，免得被侦查飞机发现，当然也没空调，只好忍忍。”边媛递给她一把扇子，“本来我想带一桶冰来，但太占地也用不了多久，只好作罢。第一晚可能不太好睡着，适应就好，炎热的气候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等遇见宋颖她们之后就会逐渐降温了。到那时才是真正的考验。”

“宋颖是谁？”

“咱们还没遇见的小伙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有另一个问题。”边媛说，“咱们今晚要不要睡在一起？每次你都非得逞强，硬说可以自己睡，大半夜的被你尖叫声吵醒无数回，最后还不是要睡到一块儿。后来我就直接征求你意见，你同意了咱们就不里外里地折腾了。辛以瞳小姐，要一起睡吗？”

边媛态度非常大方，辛以瞳如果还要矫情就没意思了。说起来她们也不是没在一起睡过，在塞口那间快捷酒店里她们同床共枕过了，很安全什么也没发生。

边媛这人嘴上容易没遮没拦，其实非常可靠。

辛以瞳说：“嗯，那就睡一块儿。”

床很柔软，辛以瞳躺下的那一刻非常满足。这一天时间长得像一年，终于走到尽头能够好好睡一觉了。

尽管明天可能会有更可怕的事情等着她们。

蜡烛没灭，只是拿走了镜子，让屋内的亮度降低到适合入睡的程度。卧室并不算太大，只有一根蜡烛足够给予夜晚光亮。

柔软的床，酸痛的身体，闷热的房间，陌生又熟悉的枕边人……扇子能给予的爽快十分有限，扇出来的也都是热风。辛以瞳果然翻来覆去没能真正入睡。身体极度疲惫眼皮也很酸涩，曾短暂进入睡眠又很快在慌忙中惊醒，总觉得黑暗的角落里躲着人，只要她放松警惕那人便会出现，伤害她和边媛。

经历过如此神奇的一天想必正常人都非常有危机感，反观边媛则睡得很踏实，几乎在沾枕头的第一时间就睡着了，大概是累狠了，隐约能听见她的轻鼾。

太阳很早就升起，辛以瞳看了眼手机，五点半而已。

青红色的光落在窗帘上，微微透进屋来，让本就闷热的卧室温度更上一层。

枕边的手机发出即将没电关机的警告，辛以瞳拿来手机看着，依旧显示“无服务”，索性关机。

从颈后到后背全都是汗，她不想再躺在床上，翻身而起，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揪起窗帘一角，只露出眼睛往外看。

天蓝得特别不真实，像蓝丝绒的天际看不到一丝白云，只有几架直升机还在不知疲惫地巡视。

强光照射之下清晰的L城看上去更加悲惨，犹如巨型垃圾场，铲车和吊车正是垃圾场里孜孜不倦的清洁工。虫子一般的冷藏车在铲车开辟出的道路上缓慢移动着。

一整晚他们还没将尸体全部运完？L城到底死了多少人？

天亮之后的确更热了，宋颖是被热醒的。

冷风调到最低档吹了大半夜，车里三个人不敢下车生怕又遭遇到怪虫的袭击，只能躲在车中狭小的空间里凑合着睡。

昨晚相当失败。

医院是找不到了，因为她连条路都没找到。达摩被红火蚁咬了之后一直在发热，疯狂想要抓挠伤口，幸好陈果拼命阻止，最后睡着时陈果和她十指相扣，以防梦中再挠。

平时都是达摩开车，宋颖一点儿都不记路。城里的路不记，更何况是郊区的。路难走，连不上电子地图更没有路牌，宋颖凭着方向感在黑夜里转了一小时之后顺利地迷了路，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然有驾照加持，却也摆脱不了路痴的身份。

她问陈果有没有感觉往哪儿走是对的，陈果说：“我不会开车，没有感觉。”

宋颖：“……”

不好再浪费汽油，下一次找到加油站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一桶汽油还买不买得起，只好将车靠在一棵大树边停下。

透过天窗往上看，这棵大树竟一眼看不到顶。

“这树也长这么大了？这世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宋颖特别心慌，“刚才就不该把烟都给了你，我怎么这么大方，应该给自己留一根。”

宋颖戒不了烟的主要原因就是烟能压惊，心慌的时候抽烟舒缓情绪已经成为她的习惯。周围的一切让她陌生让她害怕，下一步该怎么做？救援的人在哪里？车中的物资够她们三人吃多久？

她第一次失去方向感，完完全全的无力。

往口袋里摸了一遍，并没有奇迹般地凭空出现一包烟。

就不该那么听话，江慧凌说抽烟会让她嗓子受损：“网上已经多少人剪你车祸现场的黑视频了，你能不能对自己的事上点心？你知道公司培养你到今天花了多少心血和时间吗？你知道公司多少人指着你吃饭吗？别骂粉丝别骂工作人员了成吗？叫你祖宗好不好？就算被咸猪手摸了又怎么样？你能少块肉？无论什么原因机场对粉丝黑脸就是你的不对！抽抽抽，天天就知道抽烟，多少小鲜肉盯着你的位置就等你跌下来踩着你脑袋上位呢，你一完蛋一大帮的人跟着失业，你要时刻清楚自己的位置和价值！这些话还需要我提醒多少次！”

想到这些话宋颖都会背了，听到恶心。

世界末日也挺好的吧？不用唱歌不用演出，不用拍戏最完美了，免得和陌生人接吻，一嘴的口气恶了吧心。不用对着讨厌的前辈点头哈腰装出谦逊的样子，也不用包容成天意淫她的恶心粉丝装作爱意无限大。网络坏了最好，网上那些天天黑她骂她说她丑说她贱让她去死的人都被压死了吧？看，姐还活着呢。

宋颖特别想笑，憋笑了半天，还挺空虚。

L城毁了，她所有的事业也毁了，从十多岁开始耗尽所有力气才建造的人生高塔也一同消失不见。那个唠唠叨叨的江慧凌恐怕也死了。

没人念叨她了，所有的一切都走到尽头了。

“喂。”

陈果轻轻戳她后背，她转回头看见陈果肮脏的脸庞上一双清澈平静的眼睛。

“没烟抽这么失落么？虽然不知道烟有什么好抽，不过刚才在车椅下面摸到一根，大概是驱赶蚂蚁时不小心掉的吧，喏，给你。”

宋颖简直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立即大抽特抽了起来。

“很呛。”车窗不敢开，陈果被车内的二手烟呛得连连咳嗽。

“别矫情了，马上就抽完！”

一直到快烧到烟屁股烫着手宋颖才依依不舍地将烟熄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又有勇气继续活下去了。

“今晚就在车里睡吧，等明天天亮了说不定就有救援了。”宋颖问陈果，“你要不要到副驾来？咱们把车椅往后放点儿，达摩自己睡后座。”

“我陪她坐后面吧，怕她睡着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伤口。”

“换我陪她吧，毕竟是我朋友。”

陈果也没争，坐到了副驾上，宋颖来到后座陪达摩。

车中实在太闷，她们将空调开到最低档，慢慢吹着冷风，熬过极其难受的一夜。

当宋颖被热醒之后浑身是汗地醒来，太阳不过刚刚升起却像一团火球，大地能够非常直接地感受到它强大的热量。空调吹出的冷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不像是从车里醒来，倒像是从微波炉里醒来。

达摩睡得昏昏沉沉嘴里一直在说胡话，宋颖赶紧摸了摸她的脑袋，高温之下大家的体温都偏高，根本探不出达摩体温是否还异常。

“放心吧，出着汗应该就没事。你看看她伤口有没有更严重？”

“好像没有。”

“那就好……”陈果捏了捏鼻梁，宋颖发现她眼里全是血丝。

“你昨晚没睡？”

“嗯，环境太危险了，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古怪的东西，还是留个人看守着比较好。等一会你开车之后我再睡。”

宋颖发现陈果这孩子年纪不大倒是很老成，做事也靠谱。

“行，你休息吧，我再找找路，争取快点儿找到救援的。”

重新上路。

————————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咳嗽，呼吸声像破了的风箱。

他一只手没了，是被一只巨大的蜥蜴咬断的。那只蜥蜴是他养的，一直养在玻璃箱里，身形不到十厘米，非常可爱。

为什么他的蜥蜴会突然之间变成鳄鱼一般的体型，为什么会变得极端凶残甚至袭击他，他不懂……

拼了命跑出来却遇到大地震，地震中他被空中飞来的轮胎砸晕了，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活着，简直是个奇迹。

拖着半残的身子在L城中不知目的地前行，他知道这已经是大震之后的第二天，肯定有救援来了。只要找到救援就能有医疗，他不至于死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

大量失血让他头晕眼花，一没留神被绊倒，摔倒在碎石之中。

他的脸被刮得乱七八糟，严重的失血和脱水让他再也站不起来。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人声。

“在那。”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扭动脖子，向声源看去，两个带着防毒面罩手中持枪的武警正向他走来。他热泪奔涌——太好了，我命大不会死在这里。

武警的黑靴停在他脑袋边，他听见那两个人在对话。

“他手臂好像是被咬断的。”

“嗯，有撕扯的痕迹。”

“嘿，你是被什么东西咬伤的？”

男人嘴唇动了动，颤动着几乎粘合在一起的喉咙道：“蜥蜴、蜥蜴……”

“巨型蜥蜴吗？”

“是。”

他没看到两名武警相互对视的一眼，也没看见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后脑勺，就在他满心以为将要得救时，脑袋被一枪打爆，血如同用力压挤的番茄酱，喷了一地。

“尸体要烧了吗？”

“没说要烧。”

“车好远，要拖过去啊。”

“他妈的累死人了。”

武警从腰间抽出个薄薄的蓝色压缩袋，压缩袋展开之后正好能装下一具成年人的尸体。他们两人分工将尸体装进去，然后一起往前抬，抬到一百多米之外的白色冷藏车上，用力往里一抛。

车边上站着个高挑的女人，她从头到脚都用防毒护具包得严严实实，看武警丢得太随意便教训他们：“要尊重尸体，这样乱抛乱丢不怕人家晚上来找你们？”

俩武警问道：“你谁啊？”

女人亮出她的证件——SDTG特殊灾难处理小组刑君。

“哦，原来是SDTG的刑队长。”

“人是怎么死的？”

“被病毒生物咬伤，我们直接枪毙了。”知道是SDTG的人之后武警说起话来好言好语多了。

“嗯，记号做了吗？”

“做了。”

“行，城里还有多少人？”

“生命探索仪扫描还有不到两万人，不知道都藏哪儿去了，我们和三队的人今天开始全城搜索。”

“就你们两个队恐怕不够，再加三个队，我去和你们长官老方说。”

“嗯！刑队长，这次的事儿怎么这么古怪？你们SDTG以前有遇到过类似的么？”

“没有。”刑君看了眼散发着丝丝冷气的冷藏车，黑洞洞的车厢里堆积了数十个蓝色大口袋，每一个大口袋里都有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这绝对是大事件。你们都小心着点吧。”

辛以瞳放下望远镜，结结实实地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向边媛。

“那个人还有救……结果是军方的人杀了他？”

边媛皱着眉也很不舒服，她们俩在楼上用望远镜看见了全过程：“对，军方怕这些被病毒生物咬伤过的人会变异，事先处理掉比较保险。其他没有受伤的人也被他们抓起来隔离了，”

辛以瞳还是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边媛继续拿望远镜往下看，看着看着忽然“咦”了一声。

“虞宸？”

辛以瞳听到这个名字也重新拿起望远镜。

虞宸从她冒烟的车里下来，打开车前盖，被浓烈的烟熏得倒退两步。她试图想要修理汽车，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放弃了。她绕着车走了好几圈，非常抓狂，车中又下来个年轻女子，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似乎在安慰她。

这时三名武警靠近了她们。

她们见到武警立即掉头，武警速度很快立即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摁倒在地，用枪指着她让她跟着他们走。虞宸停在原地不愿走，武警居然动粗，拦着她的腰把她扛了起来，年轻女子也被他们一并带走。

“虞宸有危险！”

辛以瞳和边媛立即跑下楼去。

“你在这里等我！”边媛想让她留下。

“不行，我要跟着你！”辛以瞳特别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