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二十一独自一人,神情恍惚地骑着马,走在长安通往定襄的官道上。
诺大一个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炙热的阳光烤的行人欲断肠。
莲二十一想不通,皇帝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他掏出怀里的圣旨瞟了一眼。
里面的内容,他都快能背下来了,千言万语总之一句,义军从此解散,从军之人有功的入朝为官,没功的给点钱财直接遣返回乡。
莲二十一想不通,当初提出建立新军的正是皇帝,可如今第一个站出来解散新军的还是他。
一切军制尽数废除。
圣旨中的这一句,莲二十一记忆最为深刻,这次回长安,莲二十一感触很深,首先是大难不死的孟清韫孟大少,差点让他落入万劫不复之境的人,其次,他的师父飞升仙界,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莲二十一猝不及防下,还没做出任何反应,这些事件就已经完了,不过,京城之事告一段落之后,莲二十一忽然注意到,这次回京,当年朝堂上的那些老熟人一个都见不到了。
除了高高在上的皇帝,莲二十一居然一个都不认识,最夸张的,连宣德殿前的侍卫他都从未见过。
整座京城里,除了城中的斜月观之外,莲二十一几乎找不到擎天府存在过的证据。
这一切的改变,让莲二十一很难接受,不过,这也让他明白了为什么每次问刘惜儿擎天府的近况时,她总会岔开话题。
原来,自从自己离开长安那天开始,皇帝就已经着手整顿擎天府的势力了。
这种隐约之间,满是阴谋诡计的感觉让莲二十一不太高兴,他很喜欢白天的长安,繁华、热闹。
那些藏在巷子里的影子,他一直在努力避开。
只可惜,很多东西,并不是他想躲,就能躲过去的,恍惚间,莲二十一忽然想起了长安里的老道士。
当年,与老道死斗之后,莲二十一总觉得,那老道不过是一养出个地痞无赖的可悲父亲罢了,可就在昨天,宣德殿散朝之后,莲二十一看到了一个,与那老道长得八分像的人,就在巡逻的羽林卫队列中。
虽说只是惊鸿一瞥,但以莲二十一此时的修为来说,只要一眼,他就能确定,当年的老道与这位羽林卫绝对是血亲!
能指使一个羽林卫血亲,不顾自己身家性命与一陌生人决战的,想来想去,除了未央宫中的那位,再也不可能是其他人了。
师兄师姐们踪迹全无,举目四望,莲二十一再次成了遗世之孤,他现在甚至不敢想象,刘惜儿在这场皇帝与擎天府的战斗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胯下的马儿随意乱走,等莲二十一回过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马儿正站在一颗大树脚下吃着草,耳边全是各种虫鸣之声,天空之中星河璀璨。
身前的树林中忽然吹来一阵凉风,莲二十一打了个激灵,风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湿气,想来这林子深处应有水源。
赶了一天的路,莲二十一也有些累了,既然不远处就有水源,这表示他可以去洗个澡,冲冲身上的疲惫。
莲二十一下马走进林中,走的越深,湿气越重,走着走着地面上都升起了一层薄雾。
安静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人声。
“枯骨,你....再...逃....”
声音传来的地方有些远,莲二十一听不太清,他小心翼翼地收敛了自己的气息,轻轻靠近。
枯骨大萨满那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一次莲二十一听得贴切了。
“想我枯骨纵横北漠数百春秋,而今却栽在尔等手上。”
“大萨满确是修为通天,只可惜偏偏要逆天而行,吾乃天子之剑,上顺天时,下应地利,大萨满此败,不冤。”
“放你娘的春秋大屁!一群天地不容的神修,人族叛徒!何来面目上顺天时,下应地利?”
莲二十一躲在一丛生长得极其茂盛的黄连翘后,莲二十一趴在地上,透过黄连翘中间的缝隙,他看到枯骨面对着他站在一方大湖前,在他对面,是一群身着黑色重甲的汉家士兵。
这群士兵身上穿的甲胄,莲二十一一眼就认出是他文正城仙工部所产,而这些身穿甲胄的士兵,莲二十一敢肯定没有一个是他义军中人,所以,这群士兵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这是皇帝手上,最为神秘的一支部队,虎贲军!
一支只有三千人,却能独立为一军,只听从天子号令的部队,虎贲军!
为首的那位虎贲军首领,正是那天领着三千虎贲军冲出长安的人,虽然只是背影,莲二十一也能肯定,绝对是他。
因为这位虎贲军首领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一股很特别的气势。
“怎么身份被老朽识破,尔等还不灭口?”狼狈不堪的枯骨出言讥讽道。
“我奉陛下之命前来拿你,本该一刀将你斩断,只可惜,陛下还有一道密旨。”说话间,虎贲头领从怀里拿出一卷圣旨,虎贲头领随手一抖,将圣旨展开在手,接着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胡人枯骨,逆天而行,几度与天朝为敌,几度弑君未果,屠我百姓,杀我边军,本应立即处斩,朕念尔修行不易,又受命于匈奴王,于情于理,皆有缘由,若汝臣服于朕,朕便赦汝之罪,他日立功,封侯拜相尤未可知,钦此。”
枯骨愣了半晌,诧异地问:“怎么?汉人皇帝要招降老夫?”
虎贲头领道:“陛下海纳百川,乃当世圣主,自有容人之量。”
“哈哈哈哈哈哈!”枯骨仰天大笑接着说,“老夫苟活至今,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那汉皇何曾有过容人之量?老夫且问你,那擎天府门生,前任丞相陈平,大司马朱芝何在?”
虎贲头领被呛得无话可说,他作为皇帝的私军,很多脏事就是他出面去做的,这些事,自然不能说出来。
枯骨大笑道:“怎么这就不敢说话了?那些太仆太常,左右太尉以及御史大夫们老夫就不问了,既然丞相及大司农你不知去向,那我问你,前太史公司马谈之子,司马迁为友人辩护何罪之有?
若天子真有海纳百川之度量,何以执刀笔而正天下的太史令会下诏狱?清贫持家的太史令无钱赎身,大好男儿,竟被处于宫刑!老夫来问你,这便是你口中海纳百川的圣主?”
虎贲头领无言以对,他手抓刀柄,沉默不语。
枯骨道:“老夫来替你说吧,陈丞相与朱大司农错就错在,他们都是擎天府门生,汉家天子早已恨透了凌驾于皇权之上的擎天府,所以,陈平与朱芝必须死;
而司马大人自其父司马谈开始,极力反对儒家入朝,司马谈更偏好擎天府一门的无为之治,今太史令司马迁亦是如此,与天子唱反调,故尔司马迁也必须死,只可惜,司马一门皆是汉家史官,天子不能杀,也不敢杀他,生怕落得一个昏君的骂名,虎贲头领,老夫且问你,老夫此言,对与不对?”
虎贲头领忽然拔出手中的长刀,长刀直接架在枯骨的脖子上,枯骨望着满脸杀气的虎贲头领,大笑着说:“老夫如今修为尽毁,除去这一张臭嘴,与那山村老叟而异?虎贲将军,威风八面,杀老叟而立功,弹指尔,将军动手吧,老叟若是眨了眼,就不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