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紧贴着未央宫的北城,擎天府消失之后,空出的那块地上已经建好了一座新的府邸,府门上还未挂匾,只看那两扇漆了红漆的大门就知道,住在这儿的,绝对是皇帝身边的又一新贵。
北城的街道很宽,常常有些摊贩会来此摆摊,原擎天府离皇城最近,那儿也是摊贩最多的地方,不过,出了北城往前一百余丈的地方,是不允许任何闲杂人靠近的。
就算是朝中大臣,如果在此处晃荡,城头上的羽林卫手里的箭可不是闹着玩的,再加上多年前就归顺皇帝的神射手堂巴甘父日日训练,整个羽林卫的战力不比那些久经沙场的北疆战士们差多少。
就在新府邸对面的一个小吃摊前,一个光头坐在小吃摊后面大宅院的石阶上,那和尚从早上一直坐到晚上,片刻都不离开,他不吃不喝就这么坐着,就连府邸的主人,大汉丞相李蔡也多次前来探访这位和尚。
也不知为何,这和尚不吃不喝就这么空坐在石阶上,街上行人往来不绝,可除了丞相李蔡,和另外几位朝中大臣以外,没人会注意到他。
就在大汉中郎将钱不忘被人砍去右手的第二天。
长安,下雪了。
雪很大,好像长安头顶上挂了一床棉絮被子,被人拿刀划开了一般。
厚厚的雪,片刻之间就把整座长安城裹上了一层白棉褥子,长安城里的孩子高兴坏了,一个个都跑到街上,庆祝着这一场盛会。
那位光头和尚也成了一个雪人,一动不动。
丞相李蔡也早早的被召进宫中议事,诺大个丞相府,竟没有一人出来看一眼这和尚。
李丞相的府门紧闭着,连门房都缩到了屋里烧火取暖了。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铃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叮铃!
一位披着一身破布烂衫的白胡子老头从远处走来,他前进的速度很快,每一步都能跨过几十丈。
眨眼间,老头就站在了和尚的身边,这白胡子老头杵着杖,腰间挂着一个小香炉,长杖上全是拿红布条绑好的各式各样的动物骨头。
老头站在和尚身后一动不动,街上的雪越来越大,和尚被大雪完全包裹住了,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些轮廓。
“来了?”埋在雪中的和尚道。
白胡子老人上前一步,傲然而立。
和尚依旧坐着,头上的雪滑落在地,露出了那颗光秃秃滑溜溜的大光脑袋,和尚双眼半阖道:“没想到,燕然三十三重天居然还有人活了下来。”
老人家把头抬得更高了。
“还未请教?”
老人用手中的长杖敲了敲身旁的一棵柱子,道:“老夫乃是燕然三十三重天新任大黑天,克钦,汉人名,风断常。”
和尚一动不动,视身后的这位新任大黑天如无物,克钦也不在意,他走到和尚面前的大街上,与他面对面站着。
“大师不闻不问,看来只有老夫一人还入不得大师法眼。”克钦摸着腰间的小香炉慢慢地说。
“阿弥陀佛,漠北风雪如刀,若是晚了,恐怕找不到归路,还请施主早些离开吧。”和尚闭上眼,双手合十道。
克钦笑道:“大师就这般自信?”
不多时,一群穿着怪异的老老少少从各个地方显出身形来到了克钦的身后,这些胡子或白或黄的怪人连着克钦在内,正好三十三人。
“如此,大师可还要劝老夫离开?”克钦问道。
和尚站了起来,他仔仔细细地看了这三十三人后,他点头道:“阿弥陀佛,难得燕然三十三重天尽数到此,贫僧今日就度尔等去往西方极乐净土吧!”
“狂妄!”克钦忽然大呵一声,抡起了手中的萨满长杖朝着和尚的面门砸去。
和尚不躲不闪,他双手合十高宣佛号,万丈金光透体而出,逼得燕然三十三重天不断后退。
克钦叽里呱啦地念了段咒语,漫天的风雪化成千柄冰刀,飞快地朝着和尚刺了过去。
和尚像推门一般双手往前一推,佛光变成了佛火,喷在了燕然三十三重天的身上,这些萨满身上的小香炉首当其冲,在与佛火照面的第一时间就全都被烧毁了。
“布阵!”克钦忽然高喊一声,三十二位大萨满立刻跑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克钦双手高举着自己的长杖念了一大长段根本听不懂的胡话,一时间,风雪大作,树枝瓦匹被大风吹得满街都是。
光头和尚摸了把自己的大光头,有些无奈地叹道:“看来,只有贫僧一人还是镇不住这座城啊!”
他双手合十躬身宣佛号,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而萨满们招来的风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远古巨禽的身影,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就让人不敢抬头多看半眼。
和尚忽然袖中拔出一柄通体漆黑的剑,此剑一出,燕然山来的萨满们瞬间都慌乱起来。
燕然山新任大黑天克钦哭喊着,叫出了那剑的名字,太白剑!
和尚提剑直刺,三十三位大萨满惨嚎着,拼上了性命,几个黄胡子中年人眨眼间就成了白胡子老头,白胡子老头没一会儿连胡茬子都掉光了。
恐怖的远古凶禽瞬间成型!
一头怪模怪样的大鸟长鸣一声,和尚还未来得及伤到它,就被它震得吐了一口血。
怪鸟扇着巨大的羽翼,冲着和尚飞来,和尚双手握紧了剑,本想借着神剑之威,一剑斩下这妖物,只可惜,剑是好剑,可坏就坏在使剑的人,不懂剑。
宣德殿中,皇帝正高坐庭上,听卫太子刘据评说今日政要,忽闻窗外风雷大作,皇帝与太子二人出了宣德殿,只见皇城根下,一片乌烟瘴气,皇帝面带怒色,正要发作,太子立刻请命前去诛杀妖邪。
皇帝并未答应,他挥手示意让神射手堂巴甘父随虎贲军一同前往,常年驻扎在武库中的虎贲军立刻发兵,从武库到北城,不过片刻时间。
贺兰山来的神射手堂巴甘父,依然只带着五支拇指粗细的箭,他未曾披甲,胸前只挂着一张弓。
待到堂巴甘父与虎贲军赶到时,那和尚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和尚看了一眼杀气腾腾的虎贲军,他努力站直了身体,虎贲首领认识这个光头,那是擎天侯的好友,慈恩寺主持,三藏法师。
这和尚原本不叫三藏,他是慈恩寺净字辈僧人,法号净禅,少时曾与擎天侯一同游历天竺大雷音寺,学成归来之后,因其精通佛门圣典中的经、律、论,才被人尊称做三藏法师。
先皇亲封中原第一禅,也是现存的禅僧中,仅有的几位高僧了。
而此时,这位第一禅宗宗主,却重伤濒死,眼前这一幕让虎贲头领很是吃惊。
他正要开口说话时,三藏法师吐了口血痰,洒脱地笑道:“罢了,今日就让贫僧来拉开这一方大幕吧!”
三藏法师随手将太白剑一扔,那柄剑迎风而长,呼吸间就长到了百丈高,高悬与天的太白剑正好悬在太古凶禽的头顶,那凶禽惨叫一声,刚要飞走,就被这一剑,钉入了地脉之中,死得不能再死了。
燕然山的萨满们吓得面色恍白,三藏法师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他上前一指,点得整座长安地动山摇。
临了,三藏叹道:“真怀念呐,那时的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