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见老人浑浊眼睛里的真诚,池澜心口一窒,觉得自己被夹在中间,怎么回答都不对。
说喜欢,显得自己掉价没自尊,说不喜欢,她又怕惹老人生气。
沉默半响,她委婉的说:“奶奶,爱情这种东西,一厢情愿是不行的。”
贺老太太朝着贺霆深哼了一声,说:“澜澜,不用管他怎么想,只要你开心,只要你还喜欢他,奶奶就给你做主,他要是敢不听话,我就死给他看。”
池澜有些感动,又觉得老太太赌气的样子实在可爱,她扶着老太太往沙发上走去。
看着池澜亭亭如茎荷般的身形,贺霆深紧抿着唇,迈开长腿跟上,扶住老太太的另一边手臂,语气强硬而坚定:“奶奶,我喜欢谁您不知道吗?强扭的瓜不甜。”
老太太挺直的背佝偻了起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虚弱起来。
她甩开贺霆深的手臂,倚着池澜,大口大口的喘气。
池澜的心针扎似的疼了起来,指尖僵麻,她深吸了口气,抚平阵痛,给老人顺气,“奶奶,我们要不先去卧室里休息一下?”
扶着老人在床上躺好,池澜不放心:“奶奶,要不我们把医生叫过来?”
老太太唉声叹气,把她失落的样子看在眼里,说:“澜澜,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就像我和你爷爷,结婚的时候没什么感情,但是现在,那老头子满心满眼都是我这个老太婆。当初让你嫁进来,是算了八字,你旺我们贺家,也跟霆深,有一段缘分。你们年轻人不信这个,可是奶奶信,命定的你们是夫妻,怎么也跑不了。澜澜,奶奶特别喜欢你,你虽然柔弱却坚韧,是个重情义的,又肯包容,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和霆深那样别扭的性子,走下去。”
“奶奶,可是他心里一直装着人。”想起那个粉色萝莉,以及贺霆深刚刚决然的态度,池澜眼神一暗:“我不喜欢纠缠。”
“他心里再有人,那也过去五年了,澜澜,时间可以改变太多东西,很多年少时候的感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牢不可破。”老太太握着池澜的手,不舍得放开:“奶奶不怕告诉你,当初霆深在机场出的那场车祸,就是为了挽留那个女孩子。但她缺席了五年,这五年,又是你和霆深朝夕相伴,在霆深心里,谁比谁重要还不一定呢。澜澜,你要懂得争取,不勇敢,就什么都没了。”
原来是这样。
池澜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她按了按心口,缓了口气,小心翼翼:“奶奶,当初那个人和霆深,为什么会分开?”
提起当年的事,老太太是有埋怨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不提也罢,你只要知道,奶奶一直站在你这边就行了。乖孙媳,奶奶觉得冷,去让佣人再拿条毯子来。你和霆深的房间都收拾好了,去睡吧。”老太太眨了眨眼,突然调皮起来:“其他的房间都没有被褥了哦,外面门也锁住了,出不去,你们勤奋点给奶奶弄个大胖孙子出来!”
池澜满脸通红的从老太太房间退了出去。
看着佣人拿了毯子进去,池澜把房间的事转述给贺霆深。
贺霆深拧着眉,左手揉着太阳穴,刚想说什么,就接了一个电话。
他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修长双腿很是养眼,大概是个商务电话,他操着满口流利地道的英语,嗓音低醇清澈,神色认真,浑身都发着光,叫人移不开眼。
等贺霆深打完电话,池澜已经洗过澡,浓黑的头发披在肩上,微湿,在水晶灯光下散发着藏蓝般妖艳的光泽,两弯月牙似的锁骨若隐若现,薄薄的肩膀上两根细细的酒红色肩带,衬得整个人薄瓷一般散发着釉光,她看着手机,微眯着眼眸,脸上的神色有些惬意。
贺霆深喉咙一紧,只觉得房间里瞬间灼热起来,他烦躁的松了松领带,别过眼,进了浴室洗澡,冲了几次凉,那股燥热才平息下来。
贺霆深穿着睡衣出来,掀开被子一角,触碰到池澜略微戒备的眼神,冷淡一笑:“你以为我对你还有兴趣?”
池澜别过头,眸子染上一层薄雾:“我没多想。”
贺霆深没说什么,在床上躺下,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段远远的距离。
池澜闭上眼睛,数着绵羊,数到两千多下的时候,恍恍惚惚快要睡着。
才听见贺霆深微冷的声音传来:“奶奶的情绪你也看到了,明天先去办手续,等到奶奶可以接受的时候,再告诉她,爷爷那里也是。在这之前,老宅这里你该来还要来,我们就假装一下,私底下,你想怎么样都行,只当,全了奶奶对你这份疼爱的心。”
池澜心口堵得厉害,点了点头。
半分钟后,见她不出声,贺霆深又补充道:“就当演戏,我会付你报酬。”
池澜的眼泪一瞬间就汹涌的淌了出来,手指紧紧的捏着被子,她很想问,贺霆深你到底要侮辱我到什么时候,话即将冲出口,又转念想到这五年来陆陆续续从贺家拿的将近两个亿的现金,她又宛如泻了气的皮球一般软了下去。
当初嫁给他,可不就是因为钱吗?
还有什么好说的?
平息好情绪,确定自己的声音听不出端倪,她才开口:“不用。”
“哭了?”
感觉到贺霆深转过身来,眼神透过漆黑夜色落在自己身上,她身子一僵,脊背绷得笔直,两只手紧紧抓着被子,躲过贺霆深伸过来准备拭泪的手,尽力平静自己的声音:“没有。”
贺霆深低低的叹了口气,挪了一下身子,将池澜捞进怀里,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拍着她的背,哄婴儿似的,开口,声音浓醇的,像是放了几十年的女儿红:“乖,想哭,就哭出来。”
熟悉的气息挟裹住池澜,她再也忍不住,丢盔弃甲,低低的啜泣起来。
贺霆深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感觉到自己胳膊冰凉一片,才惊觉她眼泪掉得如此汹涌,温热的唇印在她的额头,呢喃似的,他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太过温柔的错觉里,池澜放纵片刻,理智慢慢回拢,她忍住啜泣,问:“贺霆深。”
想到奶奶的话,她狠狠闭了闭眼,她实在是太舍不得贺霆深,五年来,他和自己肌肤相亲,一想到以后要成为陌生人,再无交集,她就痛不欲生,如抽筋吸髓,再卑微这一次吧。
就这一次。
黑夜里,她的声音带着少有的坚定和强势,脆生生的,如玉相击:“我和她,同时掉进水里,只能救一个,你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