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后院,吴夫人坐在八仙桌旁,抿了一口清茶,丫鬟翡翠忙拿起壶给杯续满。
“夫人,已经午时了,柳恭人还没醒,您先去用膳吧,翡翠在这儿照应着!”
“一会就在这儿用吧,老爷吩咐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柳恭人,我要是走了,那几个狐媚子就得进来,到时不知怎么在老爷面前编排我哪。”
翡翠出去吩咐了一声,转回身说:“夫人,听说柳恭人杀了人,还真没听说过女人还能杀人哪。柳恭人送进来时满身是血,客房那个小丫头更是骇人,披头散发的像个女鬼,我都吓着了。”
吴夫人皱了皱眉,她的教养不允许她像个小丫头一样口无遮拦的说三道四,但嘴角还是瞥了瞥,心理鄙夷了一阵这不知廉耻的妇人。
昨天早上这柳恭人发丝乱散,深身有血污的就被几个大汉抬进来了。
府里的大夫给恭人检查,那个蒙古模样的汉子就直接上手抓住柳恭人的胳膊上药,她在场都羞得要把头埋在地上。
看着床上躺着的柳恭人露出一段缠着药布的白嫩嫩的胳膊,想着这是被那汉子触摸过的,心理怎么也压不住对柳恭人说不清的不屑。
这秦家实在是太没有礼仪了,真不知道这样一个姿容不整的妇人以后还怎么在这世上立足,以后自己可得离她远点,免得被带坏了名声。
柳心在一阵阵酸痛后,终于睁开了眼,看见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坐在屋里八仙桌旁,一个小丫头在旁边站着。
“水,水”柳心觉得自己的嗓子在冒烟。
“恭人醒了!”小丫头惊呼一声。
“去叫老爷,我们也回了吧。”那夫人面无表情的说了句。
丫鬟刚推开门,克鲁就闯了进来;“是夫人醒了吗?”
没等丫鬟回答,克鲁就快步来到床前:“夫人,你终于醒了!”
柳心抬抬胳膊,嘴上咧开个笑容向克鲁示意一下。
克鲁嘴也咧开个大弧度,笑容满面地呵呵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没事了,没事了!”
“恭人需要休息,闲杂人等都出去吧!”贵妇人冷哼道。
“这位夫人是?”柳心疑惑地看向她。
“我家老爷是登州知府。”贵妇人冷冷地说。
“原来是吴夫人,真是劳烦您了!”柳心感激地说。
“我来照顾你,这是我家老爷的意思,这感谢我可担不起!”
说完,吴夫人施施然转身走了。
柳心愕然,不知怎么得罪这吴夫人了。
克鲁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小插曲刚过,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房门再次打开,吴维城、秦牧、秦富、秦刚一干人等都进来了。
吴维城满眼血丝,惊喜地说:“恭人醒了,真是大喜,大喜!”
“水,给我喝点水!”
“快,拿水来!”吴维城向外喊道。
“赶紧拿些米粥来,夫人几天水米未进了!”克鲁随着道。
“快点摆膳!”
柳心咕咚咕咚喝了一碗水,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此时肚子才咕咕响起来,真饿了。
一会丫鬟端上来一碗白米饭,几碟咸菜。
“怎么米粥没端上来?”克鲁问。
“厨房没准备,这是午膳剩下的。”丫鬟战战兢兢地说。
“告诉夫人,让厨房快些准备!”吴维城薄怒。
柳心也顾不上了,端起碗三口两口就扒啦到嘴里,没饱。
“再上两碗!”克鲁喊道。
后院吴夫人听到丫鬟报告,鼻子冷哼一声:“粗俗!”
柳心肚子中填进了三碗饭,才觉得稍稍好了点,可还是没饱,自己也知道不能再吃了,要不一会就得胃疼。
柳心这才有精神做起来,看了看四周,猛地想起心纯:“心纯那丫头怎么样,她有没有事?”
“秦小姐在客房,夫人已让人安置照顾了,恭人无须挂怀!”吴维城解释道。
柳心不放心,挣扎着下地,去找秦心纯。
屋里的丫鬟带路,吴维城、克鲁等人跟着,七拐八拐带到一座小房子前。
柳心推门进去,屋里没人,床上的人听到响声,又低低地呻吟“水、水!”
柳心奔到床前,秦心纯还是披头散发,嘴唇干裂的全是血渍,一摸额头有点发烫。
“拿水,快拿水!找大夫!”柳心高声大喊。
吴维城满脸通红,冲丫鬟喝道;“没听见吗,拿水,请大夫,告诉李姨娘去安排!”
一会儿功夫,给心纯喂了点水,大夫来看了看,把心纯胳膊上一道划伤放了药重新包了包。
柳心和几个丫头把心纯的脸擦了擦,把头发轻轻拢拢扎起来,换了身细棉布衣服,这孩子才有了些模样。
中间心纯睁了睁眼睛,喃喃地说:“先生,先生......”又闭上眼睛睡去。
李姨娘倒是低眉顺眼地在周围守着,不时地吩咐小丫鬟端茶倒水。
吴维城和秦牧他们还要进行府城清理和安民事宜,克鲁和秦刚他们也在清理现场、救治伤员和搬运尸体,在这儿打了个转儿就出去忙了。
柳心现在哪也不想动,就在心纯这儿守着,看着这丫头别再发烧。
半个时辰后,丫鬟送来三碗白米粥,柳心拿起一碗,用羹匙一点点儿给心纯喂进去。剩下两碗自己一口气喝下去,肚子终于有点底了。
饭后柳心感到疲倦,在床头靠着被眯了眯。
“恭人可是大安了,聘婷给恭人请安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柳心一激灵把眼睛睁开,眼前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小美人,头上的金步摇晃晃的直闪人眼睛。
看见柳心看她,摇摇曳曳地施了礼:“恭人,你这一病,奴家可是担心死了,要不是夫人不允,奴家早就来给恭人请安了!”
说完眼睛挑了挑,两个粉装小丫鬟一人提个食盒,在八仙桌上打开,十来样小菜荤素搭配,还有两碗碧米羹,放了满登登一桌子。
“这是?”柳心看向李姨娘。
“这是府里的新来的张姨娘,秦红馆出来的。”李姨娘淡淡地说。
柳心不知这儿秦红馆是什么地方,但想来也不过是青楼妓院之类的。
“恭人,奴家可是清倌,卖艺不卖身,身家清白的。”说完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瞪了李姨娘一眼,顺便又捎给柳心一个我心犹怜的眼神。
柳心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好在自己是女人,这要是男人恐怕真受不了这小眼神儿。
这聘婷姨娘倒也知进退,三五句关心话,然后又是摇摇曳曳地走了。
晚饭前,又进来一位王姨娘,三十上下,满脸脂粉,闻着有点呛人。
这位倒是直接,张口就说;“恭人,您可得恕罪,妾身从昨天起就眼巴巴地要来给您请安,可夫人拦着不让,听说李姨娘张姨娘这俩狐媚子都来了,妾身才敢过来,恭人,您可不能怪我呀!”
王姨娘一挥手,又是俩食盒,大鱼大肉摞在了张姨娘那些小菜上,肘子上的油黄乎乎地往下掉,柳心的胃一翻腾,差点一口吐出来。
柳心压了一下酸水,说:“多谢姨娘挂心了!”
王姨娘更是叽里呱啦地说了半个时辰,柳心的脑仁直疼,后来还是李姨娘说恭人要吃晚饭,才把王姨娘打发走。
晚饭后,克鲁他们几个又进来看了看,柳心把李姨娘也打发出去,留一个小丫头和自己照顾心纯。
心纯晚上又发烧了,柳心用烈酒给她搓着额头、腋下、手脚。
“杀呀!杀呀!”刚退了点儿热,心纯浑身直抖,又陷入梦魇。
一旁的小丫鬟惊悚地瞪大眼睛,不敢上前,柳心让她到旁边屋里去歇着吧,她自己在这儿就行。
柳心紧紧握着心纯的手,轻轻扒拉着她,让她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心纯不过是十二岁的小女孩,她再要强逗狠,也终究是个孩子,恐怕这次心里会留下阴影。
心纯这一夜喊叫了四五次,柳心一次次地安抚她,扒拉她,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没事了,心纯,先生在这儿,别怕,别怕!”
这一夜柳心一眼没合,天放亮了,隔壁小丫鬟进来,柳心才趴在床头合了眼。
“恭人,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一嗓子把柳心从睡梦中惊醒,心纯也跟着睁了下眼,“先生”。
“别动,躺好!”柳心安抚心纯继续躺着。
“怎么回事,哭什么?”柳心瞪眼看着王姨娘。
“恭人,我起早就让丫鬟给你做了碧米羹,正要端出去,夫人身边的翡翠就上去故意给撞洒了,还说恭人不守妇道,嘴里不干不净的,呜呜呜呜......”
王姨娘还在这儿呜呜的边哭边说,张姨娘又婀娜多姿地进来,这次梨花带雨,低声嘤嘤地说:“我是清倌,平时谁说我点儿啥,我也认了,可今天府里的下人都在指指点点,说我这个狐媚子又来巴结新狐媚子了,呜呜......”
“啥时说的,我还不知道哪,这是说恭人哪,这又是那母老虎的幺蛾子,恭人,你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够了,出去,都给我出去!”本来一宿没睡就迷糊着,这一阵哭闹,柳心的脑仁又要炸了,恰好李姨娘进来送早点,柳心手接过碗就摔在地上。
“我们秦家军在登州城豁出性命,死伤无数才保住你们这些杂碎,喝你吴家一口粥,吃你吴家一口饭,你们叽叽歪歪的,吴维城哪,给老娘滚进来,看看你们府衙后院,都是些什么花花草草,大老婆小老婆一大堆儿,没有一个正经人......”
柳心这几天心里压的一团火,今天蹭的一下就烧起来了,不管不顾地就爆了粗口。
后院鸦雀无声,吴夫人手里的碗“啪”地掉在地上,“她,怎么这样,怎么这样,粗俗,粗鄙!”
“夫人,她是杀过人的,咱们别惹她。”翡翠在旁边战战兢兢地说。
不管众人怎么想,柳心骂了一阵子,心口痛快了很多。
看看桌子上还有几碗粥菜,拿起来递给心纯:“饿了吧,吃!”
秦心纯也有了精神,拿起碗三下五除二喝了两碗粥,娘俩把小菜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