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今年已经十七岁高龄了。若是在其他世家，这个年纪的贵女早就许了人家。而林念这边，至今却是一户提亲的人家都没有。

洛阳城中不缺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其中，有些是自觉得身份难以配得上她，毕竟她手中握着的，可是一个世家！但更多，是嫌弃她年纪大权力大脾气大。

因林贤早年的决定，林念成了林家的家主。照着常理来说，闺阁女子最高的封号品阶也就是公主罢了。而家主的品阶，却是比公主还要高出许多……

与林家交好的那些世家夫人，虽是面子上很是担忧她的婚事，可是私心也不愿意自家的男子娶了她。

因林念对于这些世家来说，便是后宅不宁的源头。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儿媳妇或者妯娌身份如此高……

她自觉得很是冤枉。但是她也不愿意随随嫁了，这婚事便一拖再拖。

隔着一道门的那个人，已经求娶了她两次，可见其真心。只是她不明白，既然是婚事，就该是两个人的事。他该拿着合庚贴找她，为什么他非得去求顾析？

“臣林念求见陛下。”

林念清了清嗓子，暗暗压下一颗有些惊慌的心，抬眼说。她端的好架子，看不出一丝的少女害羞。

只是她在门前等了许久，却没有等来顾析的声音。

吱呀一声，门开了。

她闻声抬眼看去，青色布料裁剪成的衣衫以银线绣云，刚毅的脸上不见喜怒。却是陆征！

陆征就这样站在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仅仅三四个拳头那么点儿。以至于林念甚至看清了，陆征眼底那种看过生死的冷漠！

“哈哈，好久不见。”林念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干巴巴说。

她可没有忘记，是陆征救了她。而这份救命的情谊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旖旎……

陆征自然看出林念尴尬的神情，只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说：“以后出来，还是抱个暖炉子吧。”

“……”

她这是被他吓出了冷汗好不好……

陆征看着林念微微一抽的眉毛，低头轻笑一声，说：“我先走了，洛阳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处理。这些时日，且注意些伤势，我在你房间留了两瓶伤药，你就先凑合用着。”

说完，便毫不留情走了。

看着陆征远去的背影，林念沉思着，却不由握紧手中的玉扇……

顾析在屋内背手看着陆征离去，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他视线一转，林念握着扇子念念不舍的神情全部落在他眼中，莫名刺眼。

“林念。”顾析轻声叫了她。

林念猛地被唤回神思，嘴角连忙擒了三分笑意转身进了屋子，盈盈一拜，说：“陛下。臣在此。”

顾析准备伸出的手猛地一顿。

他笑着，仔细回味了一番她的话。

陛下……

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变成了君臣，难以跨越。他再也不会是她的公子或是郎君了……

“你那日的事情，陆征全都告诉我了。凶手一定会找到的，你不要担心。这次渠北水患意外之事实在有些多。是我疏忽了。”顾析看着林念这幅笑语殷殷的样子，总不自觉想到那日她浑身是血躺在陆征怀中的情形。

听着顾析难得一见的温柔语气，林念笑着点了点头。

至于凶手，她想，那女子大概逃了吧。

彼时林念还不知道，自己关于那场交手的记忆被层叠模糊了。因着这份模糊，她错失了许多，最后合了虚无二字。

太守府的前屋摆置的器物都是带些年份故事的，可见其财力。林念今日随便一看，便瞅到了一只前朝的茶壶。

花鸟彩纹，线条流畅，是个好东西。

“这李迪还真是哑巴财主。我们之前没到这里，真是错过了一个大宝藏！”林念边摇着扇子边感慨，眼睛却粘在茶壶上不肯离开。

顾析也赞同道：“比起其他人，李迪的确是低调得多。难怪瞒过了影卫的调查。”

“啧啧啧，一个太守，要是没有多少油水才奇怪。”林念四下打量着，却不由想到阳城太守，那个被她取走一盒子夜明珠的地方。那时候她为了取一颗南海鲛珠，便将一盒子夜明珠取走。且最后才发觉，真正的南海鲛珠其实早就上贡给了顾析……

那阳城太守藏宝的地方，确实不太适合藏宝贝。除了最后的黑衣男子，夜探阳城太守府藏宝阁实在是件格外平坦的事情。

林念这边悠悠逛着，顺便心疼一下阳城太守，而顾析却拉住她。

“嗯？”林念好奇地抬头问。

顾析淡淡一笑，取出怀中的荷包递给她。

“你那天留给我的。林念，你且想想，我对你是什么？是君主，还是别的什么？你为何要将最后一个馒头分我半个？你又为何要将我迷晕自己去应对歹人？你事事冲到前面，真的是为了你林家忠义的名头吗？”顾析握住林念的手，看着荷包上的梨花绣纹，略带缥缈地说。

林念眼神一动。

她对顾析自然是君主之情。那日将他迷晕也是为了不要伤及他。她对他自然不敢不忠不义。今日顾析的问题，很是刁钻。

“臣，自然知道陛下是君王，万不敢忘记君臣之礼。当日臣的作为的确是大不敬，却也是，为了保全陛下。如果陛下要怪罪，臣也无话可说。”林念收回手，戚戚然说。

顾析愣了几下，直直看着她。他眼中一片惊涛骇浪，却一个字都不说。直把林念看毛了。

“陛下……”林念皱眉干笑着，弱弱说。

顾析回神，恍若大悟向后退了几步，站定看着她，笑着说：“陆征今日又求娶你。你可知道，他是齐北将军，军功卓越，且家中无一妻室，是洛阳城贵女最想嫁的人之一。”

顾析这么一笑，林念就觉得瘆得慌。她觉得此刻的顾析，并不该笑……

“我还知道，你不会把我嫁给他的。你说过，以我的筹谋怕是连他一半都及不上，日后成婚必然受尽委屈。我若受了委屈，不免寒了父亲与林家的心。”林念笑着说。她其实看得十分通透。不管她的缘分落在谁身上，都是一种劫难……

当日，顺德殿内，顾析与她说的明明白白，她与陆征是不会有婚约的。

“我今日，却觉得，你们很不错。”顾析看着林念的眼睛，颇为欣慰，一字一句说。

林念睁大了眼睛，猛地抬头看向他。他的眼睛沉了一片星辰大海，她看到自己的脸庞以及自己吃惊的神情。

空空的屋内，她听见自己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响起。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