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什么呀,干什么呀,干什么呀,……”张岩怒吼着,砸着。我们通过他嘶哑的声音,可以深深地知道他内心深处的痛苦。
无论他砸着什么,我的岳父——张岩的爷爷,都一句话不说。当有东西蹦到他的身边时,他会躲一躲,或者直接接住,放在地上。
当他看到那些摔碎的东西,挡住了张岩时,他会默默地拿着扫帚把这些清理了,然后,再蹲到一边去,用无助和无神的眼睛看着张岩,好像这一切和他都不相关,他只是做好服务的人。
有邻居看着整个家已经不像家了,试图去拉张岩,但却被岳父挥着手给拦住了,岳父的意思很明确:让他砸吧,反正就是一个农村老人的家,随便砸也没有多少东西,只要自己的孙子能发泄,能高兴,怎么都好。
其他的邻居看着也是心疼我岳父,他在这个院子里,跟着张岩摔碎的东西走来走去的。从他一开始紧张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担心自己的孙子辈摔碎的东西给伤着了。
岳母这次是真的受挫了,看着家里的情况,她也流泪了。他想站起来,但站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依然,用手臂环着自己的肋骨处,大汗淋漓,脸色很是难看。我和张丽都深深的知道,她此时的痛苦,既有发自内心的自责,也有肋骨伤的疼痛。
突然,张岩举着最后一摞碗倒下了,碗砸在他的脸上、胸口,碎的碗随着他的倒下,还划伤了他的背部和胳膊,人们惊呼着跑过去了。
“岩岩,岩岩,岩岩,······”岳父一下飞跃到张岩的跟前,半跪在地上,抱着张岩是老泪纵横,人群涌过来,张丽急忙掐张岩人中,好一会才缓过气来,岳父非常心疼地揽着张岩,鼻涕眼泪在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顺着每个小沟沟往下流,人们急忙把张岩驾到岳父的躺椅上,最后,才发现岳父的腿也碎片给刺破了,还在流血,有人急忙从家里拿来了药棉、酒精和创可贴,分别给张岩和岳父擦着。
“姑姑,我没有办法活呀,我怎么办呀,我怎么办呀!”张岩抱着我老婆大声地哭着,所有的人都动情了,可怜这个争气的孩子。
在整个过程中,其实只有岳父一人是最为难的。看着自己的老婆就这样被孙子折腾,看着自己的儿子就这样对家庭不闻不问,看着自己的儿媳妇就这样自暴自弃,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样为了娘家的事操劳,看着周围邻居的白眼和歧视,岳父承受了一切,只有这次他是流泪了,其中的含义会很多,大家心里清楚。
“我该死,我该死,我该死呀,该死呀!”岳父大声地嚎哭着,并使劲地打着自己的脸,有人拦住他,他用无助甚至绝望的眼神看着所有的人,令我们都感到无限的心酸。“看看,看看,我这家成啥了,我该死呀,我没有本事呀!”一个老实人也只有这种方式发泄,才能让自己心安。
岳母瘫坐在地上,嘴一直在动,我们都知道她在说话,看着表情是在为自己辩解,但没有说出声来。没有人理她,都在埋怨她,更多的是憎恨她。
她努力地使自己坐起来,停了半分钟,用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肋骨位置,做了一个疼痛的表情,再努力地让自己站起来,踉跄了一下,站稳了,慢慢地走向了被张岩砸坏的东西。先一件一件地把能用的拿到一起,慢慢地弯腰捡起,慢慢地弯腰放下,一只能拿动的时候就一只手,另一只捂着肋骨处,实在不行的时候,就是两,但放下一定要咳嗽几下,擦着汗。
有邻居也帮忙收拾,“大婶子,作够了不!”一个邻居大嫂说,说着还帮忙从岳母手里把东西接过来。
“我,唉,我······”岳母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索性看着帮忙的人,她就呆呆地站着看着,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她根本就没有力气了。
岳父一边擦着老泪,一边继续地收拾着院子,有年轻的邻居帮忙把门给修了一下,然后给装上了,再反复地开关一下,试试使用效果,“看见了吧,你孙子还是疼你的,不然直接给你烧了,只是门面有的小坑,不影响用!”邻居康哥对岳父说,岳父想笑,但笑不出来,还在流泪。
张岩在大家的关心下,洗了凉水脸,渐渐地冷静下,自己站起来,我们才发现,张岩的两只脚上都没有穿鞋,一脚的袜子是完整地穿着,另一只脚的袜子掉了一半,只是在前脚掌甚至几个脚趾上挂着,裤子掉落到了屁股的位置,裤腿拖到了地上,就那样拖拖拉拉着地面就回去了,原本英俊的小伙子,一下子就像一个流浪很久的浪人一样。
邻居也渐渐地散去,岳母家就剩下岳父岳母、一堆破烂,张岩的家就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大院子。
“丽丽呀,这些事你要操心呀!”站在岳母和小猛家之间的大路上,一群邻居围上来了,对我和张丽说,“这砸的也差不多了,小猛家连吃的都没有,你们两口子要不管,这个家确实没有办法蹲人了,你们就吃点亏,反正都是自己的亲人,再帮他们一把吧,让他们度过难关!”
“也真难为你们了,啥事都操心了,还要往贴钱,也只有你们心眼好,确实好,咱们庄上都佩服你们,尤其是秃子心眼真好,这样的好人真少找,能这样无怨无悔地干活、花钱,支持你娘家的事,丽丽你可要好好疼爱秃子呀!”有个邻居嫂子笑着说。
张丽眼里含着泪花,笑了一下,看看我,然后惦着脚尖给我擦去我光头上的泥土,一遍一遍地擦,邻居都笑着看我们,我不好意思了,“过奖,过奖,应该做的,都是一家人,不做两家事,嘿嘿嘿。”我拉着张丽就去了小猛的家。
“抓紧时间吧,买锅碗瓢盆的,都砸了,这日子咋过呀!”我低声对张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