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道士正坐等好事,怎料雁凌峰突然变招,青石宝剑如浣纱抚琴,多处破绽竟已不见踪影。但他心念笃定,不愿错过这一剑制敌的良机,手中长剑的力道不减反增,锋芒一闪,依旧刺向雁凌峰的咽喉。
顷刻间两刃相击,那道士心神一荡,只觉自己力破千钧的一剑仿佛深陷泥沼,不能自拔。他情知不妙,慌乱中拔剑欲退,可手中剑仿佛被磁石牢牢吸住,难以收回。他久历江湖风雨,生死攸关之际不容权衡,刹那间松开剑柄,退出两丈有余,踉跄站稳。
他心神甫定,想起龙云燕那声呼喊,恍然大悟,颤声道:“行如止水,静如山崩!这……这是北冥剑派的止水剑法,贫道认输了!”
雁凌峰见这道士虽蛮横无礼,但比剑落败竟能伏首认输,倒挽青石剑,拱手道:“在下侥幸胜得一招半……”
话未说完,忽见那道士面露狞笑,肩胛疾张,双手猛然推出袖口,半空中嗤嗤作响,显然是发射了暗器,可彼此相距不足五丈,根本寻不见蛛丝马迹。
雁凌峰大惊失色,深知蜀川灵波教多是毒门高手,暗器和用毒功夫独步天下,中年道士突然出手,发了什么暗器,用何手法,打向哪里,他一无所知!
千钧一发之际,一束人影动身如灵蛇狡兔,转瞬间将雁凌峰挡在身后,只听“当当”两声劲响,余音震耳,力道强劲。弹指过后,雁凌峰这才看清,挡在身前的不是旁人,正是穆远山。
原来穆远山见雁凌峰斗剑险胜,正要上前恭贺,却见那中年道士拱手认输,出言谦逊。他素知灵波教作风顽劣,比之市井无赖尚且不如,哪有这般谦让的道理,当即起了戒心,果然见那道士趁机施射暗器,这才挺身而出。
雁凌峰呆若木鸡,深知若非穆远山仗义出手,恐怕性命堪忧,慌忙扶住他手臂,道:“多谢前辈!前辈……”避讳之词却不愿轻易出口。
穆桐城也急忙赶了过来,问道:“大哥?”
穆远山面沉似水,摆手说道:“久闻灵波教多是毒门高手,今日领教了。”转头冲雁凌峰说道:“雁少侠见他双手出招,但那两颗毒针却是用脚面打出的。”说时撩起长袍,一指左腿,绣着猛虎下山的锦缎长裤已被撕开两条半尺长的裂痕。
中年道士又起了杀念,却听白衣少年怒道:“没用的奴才!还不退下!”转头冲穆远山说道:“老家伙身上穿的什么法宝,竟然没伤到你?”
穆远山笑道:“不过是件蚕丝凯。老朽年事已高,若不用些外物护身,恐怕迟早会遭小人毒手。”
白衣少年轻蔑一笑,道:“我灵波教的暗器绝非用什么宝甲便可抵挡!”
穆远山颔首道:“老朽略有耳闻,灵波教善用毒针、毒蒺藜、断魂砂三种暗器,可谓无孔不入!”
白衣少年道:“还算你没白活一把年纪,本派高手用毒针便有四十九中方法,可同时打向三十六个部位,你防得住初一,防得了十五吗?”
穆桐城性情暴躁,早已按捺不住,啐了一口说道:“小畜生信口开河!三爷身上没有宝甲,也敢接你暗器!”
穆远山连忙说道:“三弟不可莽撞,真正的灵波教高手用毒手法高深莫测,防不胜防!”又冲白衣少年道:“不过老朽却不信,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能有什么高明手段。”
白衣少年正要反驳,黑衣长者笑道:“阁下小觑我侄儿了,他手段如何,问一问你那兄弟便知。不知那位穆家二爷伤势如何?”
穆桐城怒道:“你还敢问!我二哥身中十余剑,尽是拜你等所赐!”
黑衣长者泰然道:“他的外伤绝不致命,可叹二位马齿徒增,竟没有察觉,那位穆家二爷正是中了我灵波教的断魂砂!”
穆远山眉头紧锁,恍然道:“二弟气息微弱,但脉搏平缓,原来是中了断婚砂!”
白衣少年笑道:“这记断魂砂便是本少爷的手法!中毒者迹象微乎,若无解药,不出半日必当一命呜呼!”说话间看了看天色,道:“若能挨过未时,可算是他造化不浅了。”
穆家众人闻听此话,喜忧参半。当日清晨,庄客将那位二爷穆云海抬回府内,说是路上和人恶斗,遭了毒手。穆远山见他身上多处剑伤,虽未伤及要害,却如何施救也不醒人世,便以为他是失血过多,元神耗损,恐怕长桑妙手也难以挽救。
穆家两兄弟一怒之下率众追赶,来到此处正好截下灵波教这三人,不过是要为穆云海报杀身之仇,可这时得知穆云海竟是中毒昏迷,眼下才过晌午,想必拿到解药后,还有周旋的余地。
穆远山深知事不宜迟,急道:“阁下所说当真?请指条明路吧!”
黑衣长者笑道:“阁下是聪明人,我也开门见山。再斗下去,你我皆无好处,不如做一笔交易。”说时伸手入怀,取出一支三寸长的深褐色瓷瓶,道:“断魂砂的解药,当世不过数瓶,这瓶你拿去救人,请阁下让出一条路,咱们各取方便,如何?”
穆远山沉吟片刻,并未作答,只怕此中有诈,一时间进退维谷。
穆桐城心直口快,道:“倘若我二哥当真中了毒,你这瓶中是否有解药,谁又知道!”
白衣少年哂笑道:“我还以为你们兄弟情深似海,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穆桐城点手呵斥道:“小杂种!你少说废话!把解药拿来,让三爷先试一试!”
白衣少年和他针锋相对,心念一转,道:“老贼种,你说得轻巧,你又没中断魂砂,岂能试出真假。我倒是有个主意,看你们谁和那老二兄弟情深,甘愿为他先中此毒,再试解药!”
众人面面相觑,穆远山稍作思忖,上前一步说道:“好主意,老朽愿意一试此毒。”
白衣少年的话纯属激将之法,怎料穆远山义薄云天,当真要舍命试毒,他一时间竟乱了阵脚,道:“你可想好了,若中断魂砂,命已九成归了天,你……”
龙云燕听出弦外之音,急道:“小畜生,你这么说,恐怕这瓶解药……”
雁凌峰深怕表妹言多有失,急忙摆手将她拦下,深知穆远山宁愿用性命一试真假,可知这瓶解药若是假的,武家上下该如何伤心。
穆远山走到白衣少年十步之内,正声道:“老朽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我一生为人谨慎,从未遭人暗算,到这把年纪,也真想尝一尝这毒门暗器是何滋味,你放马来试!”说话间昂首挺胸,目光坚毅,凛然不屈。
穆桐城见大哥身先士卒,急道:“大哥,我来试!若是有诈,你也好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他话音未落,忽听身后甲胄齐鸣,那几十名穆家门徒皆已下马,马靴扑地有声,刀剑哗然作响。一人高声说道:“我等愿为二爷一试真假!”其余众人齐声应和,一时间虎啸龙吟,在战马嘶鸣声的衬托下,更显得声振寰宇,气势如虹!
黑衣长者神色凝重,心中波澜潮涌,眼见穆家上下众志成城,再加上北冥剑派这两个后辈助拳,此时想要走脱,硬闯绝非上策。
他手中这瓶解药的确是假的,瓶身上涂了一层剧毒粉末,只等穆远山中毒之后,穆家上下必然阵脚大乱,那时趁乱走脱绝非难事,怎料风云突变,诚然棘手!但他观变沉机,手腕一抖,药瓶如穿云利箭,径直射向空中,喝道:“方圆千里只此一瓶,你自己决断!”他腕力奇大,药瓶眨眼间飞到十丈高空,一头便扎了下来。
穆远山神思敏捷,双脚踏地而起,刹那间跃出两丈高,长臂舒展,五指张开,宛如苍龙出海,等那瓶子落下便可稳稳接在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