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凌峰心念电转，道：“前辈说得正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姓骆的，若不是你，我雁凌峰也不会落魄如此！”说话间摸起宝剑，剑尖指地，忍痛站起身子。

烈儒阳朗声一笑，道：“好，那你就快给他一剑，他已动不得了。”

雁凌峰长舒一口气，道：“好！”发足向武乘风走去，却对烈儒阳道：“多谢前辈让我手刃这厮，可他是一坛之主，我杀了他……”

烈儒阳悄声说道：“哈哈哈，不必担心，你是替我杀他，谁要是走漏了风声，我便……”说话时一抖左掌，风声呼啸。

武乘风残喘一阵，脑海中虽浑浊不堪，却也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朦胧中看到雁凌峰模糊的身影提剑走来，肝胆俱颤，想起往日对他态度蛮横，百般刁难，方才还要害他落海，想必他都记恨在心，当真应了那句俗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有心挣扎，奈何肋骨折断，多处负伤，稍一动弹便疼痛难忍，金枪虽在身侧，却无半分力气拿起，只好说道：“雁凌峰，姓烈的……他……他要害你，你替他卖命，若……若是被人知道……”

雁凌峰听他吞吞吐吐，口口声声为自己着想，实则是苟延残喘，蛊惑求饶，怒道：“少说废话！你我之间心知肚明，有仇不报非君子，即使你不受伤，我雁凌峰假以时日武功有成，必然也要找你做个了断！今日天赐良机，我怎能错过！”

耳听他脚步声逼近，武乘风额头上的冷汗簌簌流下，又听烈儒阳笑道：“好小子，哈哈，那就快些动手吧！”

雁凌峰强作镇定，道：“前辈还是快救独孤公子吧，武乘风便交给我了，我定然让他死得痛快！”

烈儒阳听他话音决绝，又听远处司空捷说道：“烈坛主，韩兄弟，快过来救救独孤公子吧，他伤的着实不轻！”

烈儒阳和独孤神木交情深厚，听那边呼声急切，当下不再犹豫，对雁凌峰说道：“也好，那你可要下杀手，我回来却要看他闭气与否！”说罢猛一转身，寻着远处人声而去。

小径上嶙峋杂乱，布满落石，本来就崎岖狭窄的道路，此时在黑暗中更是难以落脚，即便烈儒阳身形敏捷，却也举步维艰。雁凌峰见他身影渐远，便冲武乘风喝道：“匹夫，这回只剩下你和我了，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话音才落，却听司空捷喊道：“韩兄弟，你可要三思而行！”那几人被乱石阻隔在远处，司空捷不愿雁凌峰一意孤行，只怕他杀仇痛快，后患无穷，却也来不及阻止。

雁凌峰心意已决，高声回道：“司空兄不必劝我，我不杀他，难道等他杀了我！”话未说完，人已走到武乘风近前，只听武乘风呼吸紧促，喃喃说道：“臭小子，姓骆的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今日既然载了，也……也无话可说！动手吧！”

雁凌峰厉声道：“还有几分骨气，好，那便成全了你！”可喊罢此话，他却压低声音说道：“武乘风，我今日姑且饶你一命。我一剑砍下去，你便惨叫一声，若是被他发觉破绽，你我都逃不掉！”

武乘风平躺在地上，只觉雁凌峰剑气凝寒，便以为在劫难逃，听了这句话，着实大吃一惊，大喜过望，急忙应道：“韩兄弟……”

“谁是你兄弟！我雁凌峰光明磊落，不想趁人之危，你我正邪不两立，我若能堂堂正正杀你，绝不会姑息手软！”

两人的话音虽压得极低，但语气皆是起伏变化。听雁凌峰义正言辞，武乘风惊魂甫定，深知雁凌峰这等名门正派弟子，出口必不食言。他见了这一线生机，喜上眉梢，立时忘了周身剧痛，道：“雁少侠仁侠仗义，是我武乘风以小人之心……”

“不必多说，等他回来，我也救不得你了。”

“好好，好，全听少侠吩咐，你落剑时，武某便惨叫一声，然后我……我便行闭气之法。如若真能侥幸出得此洞，日后必有重谢！”

雁凌峰见他摇尾乞怜，竟连那点风骨气节也全然不见，心中更觉厌恶，道：“你少说废话，我这就动手了！”说话间看准武乘风身侧的空地，大喝一声，宝剑如一道厉闪，径直劈砍下去，剑刃离着武乘风还有半尺之遥，果真听他随声附和，一阵惨叫。

那边众人闻声，皆以为雁凌峰当真出手杀了武乘风，烈儒阳忍不住喝了一声彩，直夸他出手干净利落。

雁凌峰听了这惨绝人寰的一声长嚎，只以为是自己出手不慎，误伤了他，正要俯身询问，蓦然间手腕一凉，脉门被封，整只臂膀霎时间麻痛异常，宝剑便已脱手，恍惚中只听武乘风断喝道：“武某和你同归于尽！”

话音未落，雁凌峰猛然腾空而起，竟被武乘风发力甩向半空。他一心救人，毫无戒备，直至飞身两丈开外，才回过神来，然而脚下却已空空如也，正朝着崖壁下的滔滔海水坠落下去，心头瞬间涌上一阵奇寒，悔之晚矣，无力回天。

武乘风奋起余勇，将雁凌峰抛入深谷，口中虽说同归于尽，却是为了诈骗烈儒阳，当即忍痛起身，连金枪也来不及拿起，轻捻脚步，贼一般向着来时的路摸索而去。

雁凌峰坠下崖壁，耳旁风声呼啸，方知是遭了这卑鄙小人的暗算，却已无心计较，脑海中空空如也，听司空捷一声声“韩兄弟”渐渐远去，白驹过隙之际，便已扑身落入海水中，溅起丈许高的浪花。好在坠落处并无礁石，他身子一起一落，旋即被卷入湍流中，沉沉浮浮，嘴巴里连灌了几口水，几近窒息。

雁凌峰水性平平，在这瞬息万变的海流中个根本无法掌控，任由浪头推搡，倏然撞在礁石上，肩背如裂，疼痛难忍。一时间惊慌恐惧、疼痛无助，神智恍惚间便要放弃挣扎，任滚滚海浪将自己吞没了便是。

却在这危急关头，耳边忽然听到韩念雪的呼喊，他本已被海水灭顶，却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猛然向上一蹿，上身又出离了海面，嘴巴里吐出一大口咸水，两只手胡乱抓拍，终于抱到了一块大石上。

“念雪！”他声嘶力竭呼喊出口，可睁眼一看，眼前依旧黑茫茫一片，哪里有韩念雪的踪影。怔神间，又一个浪头迎面打来，他肩背手臂皆已负伤，膂力十存一二，被浪花打得一阵趔趄，双手一分，又被卷入海涛之中。

急流，暗夜，礁石，冰冷海水，生死未卜！雁凌峰意志虽坚，此时此刻也已濒临绝望。他紧闭双眼，心中所想相映成画，恍然间看到父母的身影，紧接着便是外公和几位伯父，韩念雪、龙云燕、穆向楠，还有一众师兄弟，一个个身影在眼前一闪即逝，却真切无比，当下心念电转：为了他们，我雁凌峰定要活着出去！

两口海水又呛入嗓中，窒息感毛骨悚然，可他心意已决，求生之念胜过了恐惧，身子向上发力，口鼻尽力露出水面，大口呼吸，入水时则行闭气之法。这条水路礁石纵横，他单手探路，下身牟足力气，双腿摆动开来，危难关头求生心切，竟能爆发出数倍于平时的劲力，顺着海流疾下，左冲右突难免磕磕碰碰，却都能随机应变，一一化解。

如此漫无目的艰难前行，不知游出了多远，海流湍急之势虽未减缓，可他心中恐惧却渐渐消散。便在这时，水流声低沉下来，他心中好奇，暗想许久未遇到礁石，莫非已逃离了险境？他找准时机将浸了水的厚重绒衣脱下，正要运功御寒，然而内息消耗殆尽，体虚孱弱，丹田中一时间难以凝聚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