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凌峰一笑了之,暗想这位凌老侠行事古怪,不知他远渡重洋,来这南海三岛有何公干,却问道:“独孤前辈既然知道您在船上,为何……”
凌剑通道:“独孤神木倒是个大人物,虽然知道我在船上,却装作不知,等到了千虫岛,我又偷偷跟上了去往剑灵山的船只,他依旧不漏声色。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许……”
凌剑通说话间陷入沉思,显然对独孤神木的用意早有揣测,却百思不得其解,忽听雁凌峰说道:“想必独孤岛主是想借李前辈之手,扰乱剑灵山六家会盟的典礼也说不定,莫非前辈真是为此事而来!”
凌剑通摇头说道:“这开山启剑、歃血为盟之事,我和你一样,也是上了船后才听说的。”
雁凌峰不再胡乱猜想,问道:“恕晚辈冒昧一问,不知前辈为何事来此?”
凌剑通尴尬一笑,道:“这……你问这么多作甚,老朽不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答应为我办这件事就好。”说话间将手探入怀中,摸出了两本书,头一本是旧书,扉页上字迹模糊,纸张也略显褶皱,他掂量几许,忽而笑道:“这本剑谱你未必见过,不过却和你有些渊源。”
雁凌峰稍觉惊讶,凝神一想,似乎已猜到了些许端倪,道:“莫非是清明剑法?”
凌剑通道:“不错,正是贵派的《十剑必杀》!”
雁凌峰禁不住心潮澎湃,那《十剑必杀》乃是本派鼻祖清河道人所创绝学,素来只有掌门人一脉单传,这本剑谱如今应在外公舍下的书橱里,不知怎会落入凌剑通手中。
凌剑通见他神色有变,道:“如假包换,这本剑谱是我从贵府经典阁中拿来的,你外公这几个月闭关清修,我出入侍剑山庄如履平地,想拿什么便拿什么。”
雁凌峰听到此处,难免心生不悦,侍剑山庄是他居家所在,一草一木也不愿让旁人亵渎,凌剑通虽然对他有恩,可入庄偷盗本派一脉单传的剑法典籍,如何不叫他心生芥蒂。
凌剑通爽朗一笑,道:“你又何必小家子气呢,我拿了你家剑谱,虽然有些……一点点冒犯,不过我也救过你的命,咱们两两相抵,就算扯平了。”
雁凌峰看了看他手中剑谱,道:“前辈大恩,我雁凌峰必当报答,不过云间三子名震江湖,您为何不顾身份,要偷盗本派的剑谱?”
凌剑通神色泰然,深知雁凌峰脾气倔强,此事本来理亏,绝不想再计较下去,笑道:“你看你这孩子,不就是一本书嘛,何必当真?好了好了,咱们就此打住,你再看这是什么。”
他说时将第二本书拿到雁凌峰眼前,雁凌峰定睛一看,见书封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玉矶真经!蓦然想起往事,那日在杭州,西域昆仑道士卓子陵正是用一本《玉矶真经》要挟林玄霸,后来凌剑通追踪二人而去,想必这本经书便是他抢来的。
雁凌峰惊讶道:“《玉矶真经》!这本书是……”
凌剑通笑道:“自然是我抢来的!那日我追上林玄霸这贼小子……哈哈,说起来就好笑,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厮心狠手黑,截住了那昆仑山道士,口口声声和人家谈交情,可那道士就是不把经书给他,他一怒之下便杀了那道士,我实在看不过去,这才出手教训他。”
雁凌峰对林玄霸痛恨之极,急忙问道:“前辈可是杀了他?”
凌剑通摆手说道:“年轻气盛,就知道打打杀杀,我是老了,杀心不重了,不然怎会饶过他。”
雁凌峰急道:“饶了他?他勾结外道,残害同门!这等恶人,前辈为何饶了他?”说时牵动伤情,咳喘不止。
凌剑通见他情形激动,连忙拍了拍他肩头,暗送真元,助他维稳心脉,道:“有些事得饶人处且饶人,万不可赶尽杀绝。不过我也斩断了他右手四根手指,叫他不能右手用剑,少做些伤天害理之事。他毕竟是一派掌门,我若当真杀了他,也不光彩,老了老了,何必招惹这些恩怨呢。”
雁凌峰心中暗做思量:“咱们侠义道虽以仁义为本,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应痛下杀手,却也要看对方品行如何;我若非一时心慈手软,怎会被武乘风有机可乘,当真做了回东郭先生啊!”他兀自悔恨,但得知林玄霸被削掉四根手指,日后行恶必会有所收敛,不禁稍感欣慰,笑道:“前辈说得是,咱们正派中人不同于邪魔外道,应心存好生之德。不过经历昨日这番凶险,晚辈才知世上大有以怨报德之人,不可不防啊!”
凌剑通听他话中有话,忍不住说道:“毛头小子,又在我面前装老成,昨日吃了不少苦头吧?你来剑灵山是不是为了那青城派的丫头?这人还没见到,却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人家姑娘见了你这副尊容,还不避之千里?”
雁凌峰漠然一笑,道:“是啊,人还没见到,险些把性命搭进去。只怪我行事鲁莽,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凌剑通哈哈一笑,道:“大丈夫行事怎能优柔寡断,咱们做便做了,成不成无所谓,举棋不定才真让人笑话!”他说到这里,忽而转身面向剑灵山群峰,怅然道:“再怎么说,这小丫头还惦念着你,你便为她葬身在这里,也是心甘情愿呐!”
雁凌峰听他话音颤抖,虽不明所以,心头却涌上一阵感动,道:“前辈说得是,我既然为她而来,一路上纵有再多艰难险阻,也绝不会退缩!”
凌剑通颔首说道:“好小子!老朽这辈子就佩服重情重义之人,为朋友两肋插刀,为知己甘洒热血!不像有的人,位高权重,盛名四海,却是抛弃妻子,沽名钓誉!雁凌峰,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该遭唾弃啊?”
雁凌峰见他愤恨难平,不知他口中这“抛弃妻子、沽名钓誉”者究竟是何许人也,但有如此行径,断然算不得正义之辈,道:“那是自然,这等人理应遭人唾弃!名声再大,权位再高,也皆如粪土,一文不值!”
凌剑通欣然大喜,将两本武学典籍撂在地上,道:“你可知道我说的是何人?”见雁凌峰摇头不语,他接着说道:“我原本不想再提此事,数十年都不曾和外人说过,不过你要帮老朽办这件事,我若不将前情告诉你,岂是君子所为!”说话间席地而坐,和雁凌峰促膝相对,可还未入正题,却看见雁凌峰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禁不住嗤笑道:“好在那丫头不会以貌取人,不然你可就惨了!”
雁凌峰尴尬一笑,却道:“只要念雪心中有我,落魄也好,风光也罢,我终究是我!”
见他目光笃定,凌剑通止住笑意,道:“那就好,那就好啊,这世上薄情寡义者数不胜数,却也不乏性情中人,这丫头算是一个,但他的祖辈父辈可就不是什么好人了。”
雁凌峰微觉错愕,道:“陆元鼎为人如何,晚辈不敢恭维,但念雪的祖辈是何等人物,却不敢妄加猜测!”
凌剑通哂笑一声,道:“我实话告诉你,陆元鼎那点阴险狡诈,比之其父,可真是小巫见了大巫!”
雁凌峰微一怔神,只知陆元鼎的母亲是剑灵山掌教林秋水,却不知韩念雪还有一位“阴险狡诈”的爷爷,既然此人是林秋水的夫君,十之八九也是魔教中人,如此说来,凌剑通的话不无道理。
雁凌峰对韩念雪爱慕之深,听了关乎她身世家境的话,不由得心潮澎湃,忽而想起当日韩城壁的一席话,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何不借此机会将韩念雪的身世打探明白。他想到这里正襟危坐,问道:“晚辈只知念雪的祖母是剑灵山掌教林秋水,当真不知她还有一位叱咤风云的祖父,听前辈话意,想必他也是魔教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