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呀,莉莉。”
“你…你是,克里斯托弗?你的眼睛怎么……”
皮特又捅了莉莉一刀,匕首没入肚中,划开一道大约三厘米的缺口,染红了莉莉那件最喜欢的针织白羊毛衫。莉莉抓着皮特的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又一刀,带出了莉莉腹中的不少血液,皮特盯着她的眼睛,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的胳膊被莉莉拽住了。
莉莉用尽全身的力气缠着皮特的胳膊,试图不让他把刀从腹部拔出来去伤害艾伦,然后扭头朝着愣在原地的艾伦吼道:“跑啊!艾伦!”
可艾伦只是愣在原地,甚至就连怀表都没有从袖子里掏出来,他已经傻眼了。
艾伦从听到母亲说起那名缺失半只耳朵的男人开始就明白了,皮特已经盯上了母亲,他只是不敢相信皮特来的这么快。
“听着,克里斯托弗,”大量流失的血液使莉莉没了力气,她的手微微松开,可那柄匕首仍然插在她的腹腔当中,“不要伤害艾伦,无论如何……”
“你闭嘴!”皮特终于意识到莉莉没了抵抗的力气,用尽全力拔出匕首,喘着粗气,然后疯狂的朝她的肚子捅去。
一刀,两刀,三刀……
直到皮特也数不清自己的手到底来回过几次,莉莉的眼睛总算失去了光辉,可她的两只手,仍然死死抓着皮特的袖子。
“喂……妈妈…别闹了……”还在客厅呆着的艾伦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这不好玩…这不是真的……妈妈……”
莉莉的身子被皮特放在地上,躺在一片暗红色的血泊中,原本死死抓着皮特的手臂被皮特以十字摆放在胸前。
就好像是在祷告。
隔壁邻居的灯突然亮了,皮特能从玄关处的窗户看到,意识到自己不能被别人看到,他赶紧将莉莉的尸体放好,看了看跪倒在地上的艾伦,又从裤兜中掏出手机敲击了几下,然后转身关门离开,消失在黑夜里。
就好像他从未来过,而艾伦的母亲,只是躺在地上睡着了而已。
“妈妈……妈妈……”
艾伦想要站起来,但那不听话的双腿让他摔了一跤。
最后,他只能用手撑着,拖着已经麻木的下半身,爬到莉莉身边。
他试图摇醒睡在地上的母亲,哪知道母亲就像布娃娃一样,任凭他怎样晃动,都没有丝毫反应。
“妈妈…别闹了……”
他将母亲的身子翻过来,死死抱在怀里,不断抽泣着。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记得自从他开始上学以后,就没有像现在这样抱着自己的母亲了。
在他小的时候,母亲就总喜欢这样安静地抱着他,告诉他。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艾伦以为是皮特回来想要抢走他的怀表,抱着母亲的身子疯狂向后退去。
他的双腿总算有了一丝力气。
“不要过来!不要!”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被轻轻推开,对方意识到门根本就没有上锁。
“莉莉你在吗?我在隔壁听到了一些声音。”
“不要过来!”
那是前几次跳跃时诊断他的医生兼图灵家多年以来的邻居,弗雷德。
他因为白天手术带来的疲乏躺在沙发上休息,被图灵家传来的叫喊声惊醒,便过来看看,他以为只是艾伦跟莉莉吵架了。但他看到的却是从玄关通往客厅的血痕,在客厅的尽头,是艾伦抱着莉莉卷缩在墙角满脸恐惧地看着他,手上抓着从桌上扯下的餐刀。
“不要过来,你不要碰我妈妈……”
“冷静,艾伦,冷静。”弗雷德意识到大事不好,他也明白艾伦此时的心理状态容不得半点惊吓,救人是他的第一反应,于是用一种较为缓和的步伐接近艾伦,试图让艾伦安静下来。
艾伦还在大喊大叫,他根本不知道面前是谁,也不想知道。只知道挥舞着手中唯一能算作武器的东西,试图伤害那个正在靠近自己的男人,直到他的手腕被对方紧紧握住。
他总算看清了,弗雷德,那是住在隔壁的弗雷德叔叔。
“冷静下来好吗?艾伦,冷静下来,我不会伤害你的。”弗雷德尽可能轻的把餐刀从艾伦手中抽出,放在一旁。
“好……好的,弗雷德叔叔,救救我妈妈,求你了。”
将母亲交给弗雷德,艾伦试图平复内心的情绪,但他的眼泪仍在不争气的往外流,任凭他怎样用力的揉眼睛,都止不住那决了堤的泪河。
“救救她……”
“嘘。”弗雷德将食指靠在嘴唇上示意艾伦不要出声,用手摸向莉莉脖颈处的大动脉,又看了看被捅成一滩烂肉的莉莉的肚子,最后看了看莉莉的眼睛。
“我很抱歉,艾伦。”
弗雷德叹了口气,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艾伦。
莉莉已经死了,毫无疑问。就算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死,那被捣成烂泥的五脏六腑也容不得别人抢救。
艾伦的母亲,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
“她还没死……”艾伦从袖子里掏出怀表,“妈妈不会死的,我不会让她死的。”
“等等,艾伦!”弗雷德看着艾伦的样子,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还有话想问艾伦。
“她不会死的,一定不会!”
哪知,艾伦根本没有理会弗雷德,没有半点犹豫按下表栓。
秒针前进一步,指在了数字1上。
时间凝固了,弗雷德的手停在半空中,距离艾伦面前两尺的地方。
他与艾伦的距离被无限拉长,母亲的尸体也消失了。
原本应该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并没有被艾伦感受到,就好像已经被心里的怨恨和愤怒隔绝一般,艾伦的思维无比清晰。
过去不断在艾伦眼前闪过,从平安无事的白天课堂,下午的实习,到母亲晚上与他难得的一次晚餐,开门后皮特那绿色的眼睛。
艾伦合上眼,然后睁开。
他回到了教室,一架纸飞机划破了他的面颊。
讲台上的所罗门老师已经点到了艾伦的名字,但艾伦没有理会点名,而是背起包直接冲出门外。
“既然你中午就见到了我妈妈,那我就要在中午杀了你!”
他疯狂的咆哮着,奔跑在学校走廊,全然不理会周围那些人异样的目光,也不理会背后从教室追出来的马丁。
有人挡住他,他就冲过去给那家伙一拳,然后爬起来继续跑。有门关上了,他就顺手拿起角落的灭火器砸开,然后继续跑。有人在他之前抢到了计程车,那么他就用尽全力抓起那个人扔出车外,将自己身上的所有钱一股脑砸到司机脸上。
“华盛顿大街!闯红灯也给我开过去,钱都是你的!”
司机看着散落在自己身上的一堆钞票,将它们整理起来,随后只抽了两张放在口袋里,将剩下的丢回后座。
“知道了,唉,年轻人。”
司机发动汽车,就算全速开到母亲的公司,也需要四十分钟。
而艾伦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凡赛提。
那是他第一个想到能帮他的人,但想了想马丁的死,艾伦决定不再寻求他的帮助。
他没时间跟一个瘾君子解释那么多事情。
可除了凡赛提,还有谁会愿意帮助他呢?
马丁。
他现在跟马丁还不认识。
艾伦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可以解决他所有疑问的人,他拨通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大波士顿地区警察总局的凡赛提警官,我们有一些老案件需要让约翰·图灵提供线索。请你们让他接电话,情况十分紧急。”
艾伦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更老成一些,以便让对方相信自己真的是个老于世故的“老江湖”。
“好的,我们马上让他接电话。”
就像艾伦想的一样,疗养院的生活只是一日三餐,忙碌对于那些住在里面的病人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短短两分钟,电话便被转交到了约翰手上。
“凡赛提?你这个老狗,你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找我?”电话那头,是约翰极其不正经的声音。
“是我,艾伦,我跳了……”艾伦看了一下司机,他正专心开着车,于是放下心来打开表盖看了一眼,“我跳了五次,有些事情需要问一下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随后以一种极为不确定的语气问道:“五次?”
“没错,五次。在这五次里,你死了两次,我的朋友马丁死了一次,妈妈死了一次……”在说出“妈妈”二字时,艾伦的声音就如同蜂鸣般难以听清,“他们的死毫无规律,为什么每一次的结果都不一样,我需要知道这个。”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约翰清了清嗓子,就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样。
“快告诉我,约翰,妈妈她是在昨晚十一点死的,我正在去她公司的路上。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的结果都不一样?告诉我,约翰。”
“这样吗?莉莉她死了……”约翰以一种不自然的语气笑了笑,“我还以为过去的我会告诉你呢,没想到另一个我居然会那么不负责任啊。”
“快说!”
“好吧,艾伦。没有解决办法,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解决办法,一旦一个人已经在时间的长河当中死亡过,那么死亡就已经成为了事实。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找人代替那个原本死亡的人,也就是说需要找一个替身。”
“什么意思?”
艾伦有些急了,他以为他能从约翰的口中找到解决办法。
“因为你引起了共济会的注意,所以他们的目标从我转移到了你身上。在你的五次跳跃中,你的朋友马丁和莉莉,成为了我的替身,代替了我死亡的事实。”
也就是说……
妈妈或者马丁两人之中,还是会有一人死去吗?
“一定有什么解决办法,对吗?约翰!”
“没有。”
约翰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随后电话被艾伦单方面挂断。
约翰很想让艾伦理解,一旦一个人在时间的长河之中死亡之后,唯一的解决办法,就只有换另一个人去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因为约翰曾经也尝试过,他轮回在无尽的时空中寻找能够解决一切的方法,最后却用一位好友的死亡,换来了莉莉至今的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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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找了个视野稍稍广阔一点的长椅,手中举着一杯美式咖啡,他需要提提神,毕竟这副身体昨晚才睡了三小时。
他不敢直接去公司找莉莉,他忌惮着约翰曾今告诉他的事实。
因为艾伦去寻找了约翰,所以导致约翰的死亡提前。
那么如果艾伦现在去寻找他的母亲,会不会导致他母亲的死亡同样提前。
他紧握着自己怀里刚刚从便利店买来的一把小水果刀。
在他看来唯一的解决办法,就只有在皮特出现在母亲面前时,自己抢先一步杀了皮特。
他能下得去手,他坚信。
但他却不知道皮特过去的行踪,唯一的线索就只有母亲告诉过他的,皮特在母亲的午饭时间找母亲说过话。
“小艾伦。”一个熟悉的声音,艾伦能感觉到耳边传来的热气,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但是早在他转身前,一个冰凉坚硬的金属物质就顶在了他的背上。
“皮特。”
艾伦能感受到心脏猛烈撞击胸腔的声音,能感觉到血液疯狂的冲上脑尖,让他无比清醒的时候又昏昏沉沉。
皮特直接找上自己了,难道要以自己的死来代替母亲的死吗?
成为母亲的替身,似乎是值得的。
艾伦心想。
“看来你早在未来遇见我了不是吗?这是一把.45口径勃朗宁,它能直接在你背后开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皮特喘息着,似乎有些紧张。
“是吗?那就杀了我吧。”
艾伦已经闭上了眼,他等待着那股枪口火焰带来的灼烧感,和震耳欲聋的枪声。
但他什么也没等到,皮特没有开枪。
“你的母亲下楼了,死在她面前怎么样?”
艾伦听到了一阵“哒哒”声,那是手机特有的打字声。
“好啊,不错的主意,我已经看到她出门了。”艾伦看着从公司走出的母亲,她还是那样,脸上永远笑着,就好像乌云从不曾遮蔽过天空。
那个笑容陪伴了他整整十八年。
如果能为母亲死去,那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