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承认，自己有一个大毛病，那就是好奇心。

他根本抵挡不住所罗门口中“知识”又或者是“见闻”的诱惑，仅仅因为一句“我知道啊”，就乖乖跟着所罗门一块吃午饭。

当然，陪在身边的，还有马丁。

距离学院并不算太远的中餐馆，艾伦印象很深，那是马丁被克里斯托弗绑架的地方。碰巧的是，所罗门选的座位也正是艾伦当初选过的座位。

这一切不得不让艾伦提起精神，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赶紧偷偷写下来，写在那本能够引起小幅度时间变迁的日记本上。

“你在写什么呢？日记吗？真是奇怪的习惯。”帮艾伦要来一对刀叉后，马丁眯着眼偷瞄艾伦写在上面的内容。令他失望的是，艾伦只是普普通通的记录一下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那丝毫算不上严谨的写法应该怎么说？是在写流水账吗？

马丁还以为艾伦好歹会夹杂一些个人感情，比如对面前这位大美女的看法，又或者是进入EvilZone论坛的喜悦与骄傲。

可艾伦只是平淡无奇的写下一切事情的经过而已，写得还不算详细。

“等到你也能在入学前就把一门必修课的内容全部学完，可能你也会养成一些小怪癖。对他来说，大学知识可能只需要从五美元的杂志上就能学完，对别人来说，却需要花费一年四万美元的大学学费。”所罗门就好像没有意识到马丁奇怪的目光，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等待艾伦写完严格来说并不能算作日记的日记。

2019年10月3日，像以往一样起得很早，与马丁在校门口挂有王冠标志的咖啡厅吃早饭，却被尤金泼了一身牛奶。今天是计算机科学及编程导论的第二课，我却在上课的时间跟马丁进入EvilZone寻找有关于比特鸟的消息，并且让EvilZone的整个挑战页面崩溃。放学后，所罗门老师来到了中餐馆，跟我们一同讨论这件事。

“这就写完了？”马丁一口水喷了出来，他以为那种娘炮才会干的事情会浪费他们整整半个小时。

“对啊，”艾伦看了一下手机，“四分钟而已，没什么大碍吧，我倒是挺想听老师接下来的话呢。”

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中餐馆角落的摄像头微微转动，然后将视角定在艾伦这桌。如果这时候有人看着监控室屏幕，那么屏幕上出现的大脸，肯定就艾伦正在大口扒着身前鱼香肉丝盖饭的邋遢模样。

“比特鸟，你们是在EvilZone知道的对吧？”所罗门看着马丁和艾伦停止进食的呆滞模样摇了摇头，他们甚至都忘了自己嘴边还有半口饭没送进去，“怎么了？拜托，我上课的时候偶尔也会从学院的免费Wi-Fi看一看学生在做什么吧，不然光讲课太无聊了。顺便说一句，艾伦你向EvilZone上传文件的权限是我给的，M.I.T只有教师专属线路才具有上传权限。”

“我…我……”艾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赶紧将嘴边的饭吞入腹中，低头朝所罗门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来说说比特鸟吧，信息论你们都知道是什么吗？”

马丁摇了摇头，艾伦点了点头。

“信息论涉及到编码学、密码学、密码分析学、数据的传输和压缩理论以及……”所罗门一开始只是在回想，但随着她的回想愈发深入，她想起有关于信息论的内容是他们大二才会在课上提到的东西，于是摆了摆手，“把我刚刚说的都忘了吧，我们就来说数据压缩这一方面。需要具有入侵个人计算机，留下内容，并且在三十分钟内离开的程序，大小至少是多少？”

马丁思考了一下，随后给出了一个大概答案：“我估计大概有……二十万字节(约200Kb)？”

艾伦在课前笔记后面空白的几页中写了写，又划了划，马丁能看到他直接将代码写在了笔记本上，然后给出自己的答案：“自主寻找传播源，并且是从一台计算机到另一台计算机进行自主传播，能够攻陷大部分漏洞，留下内容，并且在三十分钟内再次找到传播源的程序。三千一百万字节(约30Mb)。”

“没错，你们两个大傻瓜从根本上忽略了我提出的潜在问题，”所罗门扶着脑袋后悔自己刚刚没有把话解释清楚，“根本不需要去算，不需要告诉我功能。因为无论你们怎么说，这种程序的大小都不可能仅仅只有八个字节啊。”

听到所罗门的话后，艾伦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即使要给一个空白的“新建文本文档”加密，那么其大小也不仅仅只有看似可悲的八个字节。

既然如此，那更能证明在EvilZone论坛中流传的所谓的“比特鸟”现象不过是个笑话，更可以说是恶作剧。所罗门又为什么会特意带他们俩来中餐馆聊这种可笑的话题呢？

似乎是意识到艾伦想要问些什么，所罗门抢在艾伦开口之前就把他想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关键是，在EvilZone论坛中提出‘比特鸟’现象的，都是极其具有威望的黑客，乔治·霍茨(GeorgeHotz)，艾德里安·拉莫(AdrianLamo)，迈克尔·林恩(MichaelLynn)。这还只是一部分，还有一些目前仍然活跃的黑客也发现了这个现象，比如坐在你旁边的马丁·弗里曼。”

马丁·弗里曼？

艾伦看向身旁的马丁，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当他在课上说出“太扯了”三个字的时候，马丁会是一脸委屈的模样看着他。

“嘿，哥们。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但就像你说的一样，这的确太扯了。”马丁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系统盘的根目录中，有一个“新建文本文档”，大小只有再正常不过的0Kb，“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想‘比特鸟’已经走了，在半小时后它的大小就会回归正常，并且可以编辑了。”

艾伦说不出话来，他明白马丁并不会骗他，至少不至于为一个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而骗他。

但艾伦相信的话，那就证明比特鸟真实存在，信息论里说的那些，有一半都可以被直接推翻。

他应该去相信哪一种说法？

是被大众所接受的信息论还是都市传说。

“不必那么讶异，”所罗门举起自己点的“大麦茶”给艾伦做了一个干杯的姿势，“你才大一呢，小天才，我想过两年你就能发现能够解释这个现象，并且唯一存在的可能性了。”

可艾伦根本没有再过两年才明白这件事情的打算，既然所罗门这么说，那么很可能事情发展早就超出了他原先以为的那么简单。

比特鸟真实存在，所以共济会才会拼命找上艾伦，试图抢走他手中的怀表来捕获这个流窜在网络间的万能钥匙。

在EvilZone论坛上看到的都市传说中，比特鸟似乎具有入侵一切计算机的能力。不得不说从实际来看，比特鸟的作用会比怀表大上许多。怀表给予人们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但没人比艾伦更清楚，这种第二次机会的限制有多大，并且机会还伴随着无限的可能性。至于比特鸟，能够入侵任何计算机的话，人们很可能都不需要第二次选择。

“兄弟，别一副吃了牛粪一样的表情好不好，这家中餐馆明明味道好极了。”

马丁显然不太在意所罗门的那些话，共济会追逐的又不是他。说难听点，他完全可以悠哉的在学校学习，不必担心有人随时会夺走他身边任何人的性命，他的未来可以在可笑的黑客梦想上畅通无阻。

艾伦叹了口气，说声“抱歉，我还有急事”之后就打算离开，顺便将自己的那份饭钱留在桌角。

他太需要冷静一下。

可笑的是，明明在课上，他还因为自己觉得比特鸟不可能存在而松了口气。

“路上小心。”所罗门朝艾伦挥挥手，在艾伦走后，她偷偷拿起原本属于艾伦的水杯，将艾伦之前喝水时留下的唇痕用自己涂着口红的小嘴轻轻覆盖上。

“那家伙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太好？等等，老师，那是艾伦的杯子吧？”所罗门在艾伦走后的表现让马丁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他以为所罗门老师对艾伦只是“有点儿意思”。

“可能只是因为没有学到想学的东西吧，天才总是等不及别人来告诉他们事情的一切，所以才能被称为天才。”

“呃……”马丁掏出自己那一份饭钱，打算帮艾伦跟佩奇布林请个假，“所罗门老师，你是不是喜欢艾伦。”

“没错。”所罗门说完，悄悄从兜中摸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

未来应该变得美好，至少不应该充满着更多荆棘。

那是艾伦在时间发生变迁后感受到的，或者应该说，是他在发生变迁后的一厢情愿。

他现在反而感觉，事情并没有好转，只是被时间的变迁延后了，让他有些喘息的时间，好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这种感觉，是在下课后，在那个中餐馆感受到的。

艾伦早早回到了家中，跟母亲说了句“我回来了”，躺在床上看着自己写的那本日记。

莉莉破天荒没有去公司，经过艾伦一阵表现不太正常的疑问来看，莉莉似乎早在几年前就升职了，那些忙碌的工作都分配给了下属。

“所以说，比特鸟真的存在吗？”

艾伦打开了EvilZone，他在社区聊天中表明了自己的目的。

怀表(PocketWatch)[我想请问一件事，是关于比特鸟那件事的，请问比特鸟有没有存在的可能性？]

征服者[新面孔？如果你是因为上午挑战页面崩溃趁虚而入的某些小混混，那么抱歉，我不想给你任何解答。]

艾伦想了想，随即打到。

怀表[我想我应该通过了挑战，尽管是我把挑战页面弄崩溃的。]

征服者[等等，你说什么？你弄崩溃的？用的什么方法？]

怀表[上传漏洞，一条自运行代码和十三条死循环代码。]

对方没有回复，艾伦有些失落，整个社区里，唯一一个正在说话的人也没理他。难道把挑战页面弄崩溃，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征服者[真有你的，兄弟。你想知道比特鸟存在的可能性是吗？]

紧接着，对方又发来一条不算太短的话，让艾伦再次感到那股失落感。

征服者[有可能性，但是那可能性的前提就是个笑话。比特鸟是可能存在的，如果整个人类的网络都被掌握在一台虚拟主机上，那么这台主机将拥有所有分机的进入方式，并且一个再大的文件，都能从分机上迅速访问。8Kb的新建文本文档你就当做是一个快捷方式吧，我的伙计。]

艾伦开始头疼了，他完全不想去思考这番话的可能性有多少。

整个人类的网络都被掌握在一台虚拟主机上。

这算什么？直接否定了陪伴他们将近一个世纪的计算机还有人类创造的交互网络吗？

关闭EvilZone论坛，他原本还想温习一下信息论，现在却怎的也提不起兴趣。

征服者的那番话一直在他脑海中飘散不去，有意无意地影响着他的心情。

然后，再抵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与期待下，艾伦第一次检查自己家中台式机的系统盘根目录。

他一直没有意识到，从他进屋子的那一刻起，电脑桌前的摄像头就已经亮了起来，并且一直亮着。

打开计算机C盘的根目录，对他来说就好像打开自己住处的主卧室。

然而他却在自己的主卧室中，发现了一直蓝色的，闪耀着代码光辉的，躺在床上的一只鸟。

只有8Kb大小的新建文本文档，正老老实实的躺在他的C盘根目录中。

艾伦双击打开那个文档，一片空白，当他将鼠标点击空白处准备输入点什么东西的时候。

系统提示：“没有权限。”

“开什么玩笑……”

艾伦紧紧攥住从左手袖口掉出的怀表，生怕自己一有不对劲就立刻跳回到昨天。

他在自己的电脑里发现了比特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