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待到所有犯人安然入睡,在缘石监狱的囚犯休息区传来一阵阵打鼾声时,阿道夫带领着他的一位手下悄悄摸进监狱的禁闭室区域。
阿道夫是缘石监狱内的杂物班班长,与马卡洛夫一样,在本就不算大的监狱内占领着属于自己的一小片天地。
“小子,把你平常的那股滑头劲儿拿出来,情报可靠吗?”阿道夫揽过身旁的海涅,将他从即将出现的狱警面前掳了过来。
这个蠢货,难道还没背下来狱警的巡逻路线吗?
“绝对可靠,据说是罗克那小子提供的方法,马卡洛夫手底下有好几个人都联系上了家人。”海涅低头向阿道夫说了声“谢谢”,率先钻进了禁闭室中。
1967年的海牙监狱曾经发生过一起骇人的虐囚事件,一名狱警在将犯人进行禁闭惩罚后被碰巧被监狱长革职,导致那名犯人在禁闭室中被关上整整四天。
也就是说在整整四天之内,犯人没有任何的进食饮水行为,就连排泄也是在狭小的禁闭室内原地排泄。在被人发现时,那名犯人正往自己嘴中塞着他自己排泄出来的秽物。
从此荷兰便通过了一项监狱法令,则任何在荷兰的监狱,禁闭时间最晚不得超过当日23点59分,最早不得早于早上八点半。
这也使得往后的禁闭室系统被设定为只要一到23点59分,禁闭室的门就将自动开启,无论里面是否有犯人,禁闭时间是否到了。
当然,也没有犯人会傻到在午夜后偷跑到禁闭室来赏自己几十分钟的“静谧时光”,但海涅不一样,自从他在自己安置在马卡洛夫身边的“线人”提起这件事情后,他就一直渴望来到这个其他犯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他渴望着自由,就像其他犯人渴望的一样。
海涅看着身前正向禁闭室走去的狱警,用夸张的口型和动作向阿道夫比划着“老大,我该怎么做”,很显然,这个阿道夫手底下的“滑头”是个胆小怕事的家伙,阿道夫还以为他至少会比自己的平时表现要更加有用一些。
“不要着急,先看看情况。”阿道夫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笔记本,翻开第三页,那上面是他事先画好的监狱地图,以及这个月,缘石监狱狱警的巡逻路线。
让阿道夫感到奇怪的是,本子上丝毫没有提到狱警会在这时候来到禁闭室,禁闭室的巡逻不是早在0点30分就结束了吗?现在可已经凌晨两点半了啊!
狱警的巡逻路线有所更改?还是狱警早已发现了什么?
他们发现了阿道夫今晚的行动?还是发现了禁闭室真的像海涅告诉阿道夫的那样,能够联系上外界。
“他们应该不知道,”海涅看着阿道夫的样子有些担心,“马卡洛夫把这个秘密保存得很好,除了我以外应该没人知道才对。”
“你确定不是原本就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把事情暴露给‘上面’以求减刑?”阿道夫反问海涅一句,让海涅低下脑袋,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秘密一旦被分享给了第二个人,那就不再能被称之为秘密。阿道夫再清楚不过,因为他就曾经被某个天杀的“手下”举报过,那名手下因此获得了减刑,并在减刑的过程中受到保护,然后从缘石监狱中逃之夭夭。
如果哪个混账把能联系外界的方法再次向“上面”举报,那么阿道夫这辈子恐怕都无法与外界进行联系,他只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岛屿上孤独终老。
他自然不想那样,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深夜冒着一被发现就会遭受电刑的风险来到这里。
阿道夫再次压低身形,他看到除了原本站在禁闭室门口,又有两名狱警从拐角处走了进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们商量好了要在这儿打一晚上扑克吗?
“嘿,伙计们,你们俩在这儿干嘛呢?”那名独自看守在禁闭室旁的狱警显然没料到会在这时碰到自己的同伴,他原本还以为是某位从铁栅栏后出逃的犯人。
“卢卡斯叫我们来的。”两名狱警大眼瞪小眼,思索一阵后回答了他。
“这就奇怪了,我也是被卢卡斯叫来的。”
“卢卡斯”三个字刚入阿道夫的耳,他的瞳孔就剧烈收缩一阵,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老大,冷静点。”海涅默默拍了拍阿道夫的后背,他们俩正蹲在墙角,这时候只要那三名狱警稍稍向前走一点点都能发现他们在灯光下的身影。
但愿不要。
“我叫你们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们聊天的,要知道今夜在缘石监狱值班的就你们三人。”卢卡斯从阿道夫和海涅背后的拐角处走来,他轻微瞥了瞥地上多出来的两道影子,特意将“三个人”大声念了出来。
“卢卡斯,你到底有什么事?”
“电刑室的电压不稳定,我在总控中心看了一下电路,用电量的问题似乎出在了禁闭室。怎么?最近你们会开对讲跟被关禁闭的犯人们聊天了吗?”卢卡斯没好气地巡视了一圈禁闭室,十六个禁闭间。总控中心的数据告诉卢卡斯,这儿的用电量要比上一个月高出四十二倍。
“怎么会呢?就是最近犯人们都比较勤快的被关禁闭而已,马卡洛夫手底下那帮人总喜欢没事找事,就跟以前一样。”一名狱警故作轻松笑了笑,他明白,如果惹恼了卢卡斯,卢卡斯很可能就会拿他们撒气。
到时候轮流坐上电刑椅的,可能就是三名狱警而不是犯人了。
在看守员面前,狱警就像是那些犯人一样卑微。狱警的待遇不如看守员好,假期不如看守员多,就连权限和管辖范围,也远远不如这些身穿白色制服的看守员。
哪知道卢卡斯听到狱警的解释以后没有丝毫消气的意思,反而是抓着他的衣领将他硬生生提到了半空中。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没有用对讲器跟无所事事的犯人们聊天,那些电是到这儿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吗?”
然后,卢卡斯推了一把他,他被推倒在地,脖子上的一道红色痕迹告诉另外两名狱警,卢卡斯不是在开玩笑。
问题真的就出在禁闭室的用电量上。
“汇报一下情况。”卢卡斯走进第一间禁闭室,用腰间的平头螺丝刀撬开墙上的通讯装置,哪知道他用力过猛,通讯装置的塑胶外壳直接因为力量分布不均匀飞到了他脸上。
松了?
卢卡斯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通讯器外壳,仔细观察着外壳边缘,在黑漆的尽头处,有不少掉色的地方。
很显然,通讯装置被某些犯人撬开过,他向狱长申请塑胶制通讯器外壳也正是因为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这些痕迹,如果有某些犯人不知好歹地去尝试黑入缘石监狱的电路中的话。
他能够在看一眼之后就发现。
“最近,马卡洛夫那些人很乐衷于挑事,应该说是骚扰更恰当吧,他们就好像巴不得要被禁闭一样,每天都有一部分人来辱骂狱警,包括当着狱警的面脱裤子办事儿……之类的。”另一名狱警站了出来,立正向卢卡斯汇报有关于犯人的事情,尽管他认为或许是电表出错,跟犯人没有丝毫关系,他也无法反驳卢卡斯。
服从,那是狱警唯一能做的事。
“你说……他们巴不得被禁闭?”卢卡斯想了想,所谓的电刑,是只有在狱警受伤又或是犯人受到重伤时才会采用的非常手段,那是狱长亲自规定的。就连卢卡斯也必须遵守规则,虽然他仍然会时不时从禁闭室里抓上几名犯人进行一下所谓的“电击理疗”。
“没错。”狱警硬着头皮回答卢卡斯,之前被拎起衣领的家伙还在咳嗽,显然那滋味并不好受。
骚扰及辱骂狱警,又或者当着狱警的面脱裤子办事儿。的确,干这种事的家伙都是冲着被关禁闭来的。
卢卡斯试着拨动通讯器内,电路板中靠近话筒端的叉簧。
难不成,犯人们发现了与外界通讯的方式?
“嘀嘀”声响起,卢卡斯知道自己进入了总控中心的电话台,但他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本应该有四根线连接话筒,此时他的面前却只有三根。
有一根黄色的,塑胶质感要比其他电线更加粗糙的,一根与监狱总控中心进行直系连接的线消失了。
卢卡斯跑到第二间禁闭室,用手中的螺丝刀以同样的手法撬开墙上通讯装置的外壳,借助走廊灯光,他发现第二间禁闭室的通讯装置内,与缘石监狱总控中心进行直系连接的黄线同样以粗糙的手法被人掐了下来。
然后是第三间……第四间……第九间……第十二间……直到最后一间,第十六间。
所有禁闭室通讯装置内的黄色监听线无一幸免,全数被人掐断,但是掐断的手法却完全不一样。
有些粗糙,在话筒旁边仍然能看到半截联结着话筒的半根黄色胶皮,有一些手法就稍稍好一些,掐口整齐,普通人完全看不到其中监听线断裂的痕迹。
“你说,惹事的那些人全都是马卡洛夫的手下对吧。”卢卡斯再次向狱警确认。
狱警想了一下,他从大门旁找来一份《禁闭室监禁名单》从上往下一一将名字数了出来,看着那清一色的斯拉夫名字点点头说道:“没错,全部都是马卡洛夫的手下,没有其他人。”
“马卡洛夫的手底下是不是有一个叫罗克的小家伙,看上去二十岁不到,前几天还把法国佬给阉了,自己申请进入缘石监狱的荷兰小男孩?”听完狱警的报告以后,卢卡斯点起一根烟,试着将监控室内部的灯关闭再打开,并且重复了三次。
狱警听到卢卡斯的话之后愣了愣神,答道:“没错,可你不是说过……让我们不要管他吗?”
“汇报情况!”
“是!”卢卡斯一声大吼让狱警吓得直哆嗦,“是有个叫罗克的小家伙,罗克·斯洛特,现在是马卡洛夫眼中的红人,特别受到斯拉夫人的关照,不过他除了对法国佬阉割以外没做过别的事情了。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卢卡斯曾经特意对所有狱警都交代过,不要去为难罗克,他做什么,狱警只需要尽量无视就可以了。除非罗克真的对狱中的某些罪犯造成致命伤害,那时候狱警所要做的就是将罗克送到电刑室来。
除此以外,不准伤害罗克,不准对罗克多加管辖,这是卢卡斯亲自下的命令。
“没什么,”卢卡斯摆摆手,将一个个拆下的通讯器外壳全都拍回墙上,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般,“你们三个去别的地方巡逻吧,今天这件事情不准让其他人知道,除非你们也想感受一下15毫安电流钻入脑中的快感。”
三名狱警互相看了看,一致达到“是”以后,便按照卢卡斯的命令离开了禁闭室。
现在还呆在禁闭室里的,就只有卢卡斯,以及躲在墙角的阿道夫和海涅。
“阿道夫,出来一下。”卢卡斯背过身去,他早就看到阿道夫在灯光下的影子了,只是没有特意拆穿。
“好吧,”阿道夫低下头从墙角站起,“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刚来就发现了,怎么?你跟海涅今天都活得不耐烦了,想去电刑室可不必特意路过这儿,”卢卡斯笑了笑,随后从胸口中掏出一张破旧的发黄的照片,那照片上是一个长得并不算漂亮的女人,“想跟你的妻子打通电话是吗?”
阿道夫看着那张照片,依稀想起自己刚刚来到缘石监狱的那一阵子,已经过去十年了。
他的照片被卢卡斯在电刑室强行夺走,已经整整过了十年。
“没错,既然你都知道了,”阿道夫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我听说在禁闭室,那个叫做罗克的小孩儿研究出了一种能够打电话的方法。”
“的确可以。”卢卡斯把照片朝阿道夫抛去,落在阿道夫身前的地上,“还给你,你需要帮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监视罗克,我需要知道有关于那孩子的一切,明天来电刑室跟我汇报,仅此而已。”说完,卢卡斯转身朝着禁闭室的出口走去。
“那电话……”
“我什么都没看到。”
卢卡斯无视了两名犯人,从衣领的口袋中掏出一封信,在信纸的边缘,写着一个标准的斯拉夫名。
伊万(Иван)。
“你这家伙,这时候我还该护着他吗?我的工作丢了可怎么办,该死。”
卢卡斯深深叹了口气,他走回电刑室,在属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出一张新的信纸。
致伊万:
那小子现在过的很好,不过他的所作所为就有些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