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在一家咖啡厅里找到约翰,他知道约翰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就像是了解明天太阳一样会从东方升起那样。让他一直想不通的是,约翰似乎对于咖啡厅情有独钟,哪怕在星巴克买的美式咖啡与街角处露天咖啡厅里卖的味道一模一样,约翰仍然会选择街角处的那一家咖啡厅。
“你看上去很紧张。”
“有吗?”艾伦抓住自己正在颤抖个不停的左手,用指甲深深掐入肉中,试图利用疼痛让自己感到清醒一些,“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而已,不管你信不信,在过去的时间发生改变事情,约翰才是我的爸爸。”
“听上去真新鲜,我们再给他们五分钟时间,约翰可没那么好对付。”丹妮斯轻轻握住艾伦的左手,女孩手掌的柔软已经冰凉让艾伦冷静了许多,但丹妮斯仍然用另一只手握着对讲机朝对讲机的另一端破口大骂那些没用的探员怎么还没有掌握地形,艾伦不得不承认她把空气中唯一的一点情调给毁了。
“我以为你真的觉得约翰那家伙会选择跟国土安全局一伙,”艾伦因为牵手的缘故红透了脸,他试着挣脱了几下,但是发现丹妮斯根本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干脆尽量不理会手中的触感,而是转移话题,“没想到你们还需要部署狙击手,是为了防止什么吗?”
“防止除了我们的其他人来抢夺磁场控制器,能看到约翰在哪吗?”得到对讲机那头已经准备完毕的报告以后,丹妮斯牵着艾伦,大步走向街对面的咖啡厅。
他们俩人为了能够不惊动约翰,选择在部署完毕后再进入咖啡厅,并且把那个对讲机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中。
约翰就坐在咖啡厅的角落,看上去跟周围的家伙们格格不入,艾伦很容易就能从人群里面分辨出他来。让艾伦感觉奇怪的是,约翰穿了一身20世纪50年代英国老男人才会穿的黑色厚重风衣和黑色圆顶硬礼帽,那让原本坐在那里的约翰显得更加诡异,艾伦感觉自己就像看到了一个从二战后进行时空跳跃到2019年的中年男人一样。
“艾伦、丹妮斯,别来无恙。”约翰就连头也没抬,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用一支碳素笔在上面勾勾画画,从嘴角憋出几句打招呼的话。
他似乎早就知道艾伦和丹妮斯会找到这里。
“约翰,”艾伦深吸一口气,左手再次忍不住的颤抖,他在害怕面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先坐下。”约翰这一次总算抬头看向艾伦,他脱下帽子露出自己绿色的右眼,把手中拿着的书平摊在桌面上,那只绿色眸子死死的盯着艾伦,让艾伦感觉浑身难受,“啊,丹妮斯,我真没想到原来你年轻时这么漂亮。”
“年轻时?”丹妮斯挑了挑眉毛,一脸不悦地掐着艾伦的手臂,就好像那些话都是从艾伦口里说出来的一样。
“抱歉,我不该这么说的,直截了当一点吧,你们今天找我是为了怀表和磁场控制器的事情,对吗?服务员,两杯咖啡。”约翰向服务员挥了挥手,让艾伦看清楚那原本被胳膊挡着的书上到底写了什么,然而在约翰之前一直涂写的那本书上,艾伦只看到了一道V=4/3πr³公式,那是就连初中生都知道的最为简单的球体积计算公式。
“没错,我们……”
“不止是那些!”艾伦打断了丹妮斯的话,站起身子抓住约翰的衣领,“你最好给我个答案,约翰,为什么没能救下来我妈妈。”
“艾伦,很多事情我无能为力。”约翰把目光瞟向别处,在那绿眸深处,艾伦看到了一丝害怕。
“看着我的眼睛!约翰!看着我的眼睛!你在上一个时间线可不是这么说的,”艾伦嘶吼着,右手狠狠给了约翰一拳,他继续抓着约翰的衣领,没有任何放开的意思,“在上一个时间线你还告诉我只要不去国王山谷疗养院找你,那么你就能活下来,我能拿着怀表做我想做的一切事情。现在呢?你觉得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冷静,艾伦。”丹妮斯试着扳开艾伦钳住约翰衣领的那只手,但她却发现无论她怎么用力,艾伦的手都丝毫无法撼动。
“感觉到裂脑带来的好处了吗?艾伦,”约翰很轻易地就将艾伦的手指拨开,并且将他砸回自己的座位上,“有没有感觉到手臂肌肉深处的那股疼痛感,因为大脑的分析功能被裂脑影响,导致你无法控制好自己的力气,我想你左手的肌肉已经有一部分被自己撕裂了。很快,很快你也能明白裂脑人的思维模式。”
一股酸痛感遍布了艾伦左手的肌肉,就像是约翰说的那样,哪怕艾伦只是轻轻挪动自己的手臂,也会感到钻心剧痛,他只能把自己的手臂搁在桌上,自顾自喝着咖啡,试图用咖啡的香味冷静一下自己的情绪。
“我觉得,丹妮斯,你需要好好思考一下国土安全局的背景,”见艾伦没有任何异议后,约翰站起身来,从座位下拿出一个黑色背包,那背包的颜色就跟他的衣服一样黑,“为什么科尔曼研究集团在失窃后会主动找上你们,按照他们的财力和这玩意儿的重要性,难道不值得美国联邦调查局或者美国中央情报局出手吗?”
“你在说什么?约翰?”丹妮斯不明白约翰话里的意思,但她明白约翰将手伸到腰后的动作代表着什么,于是赶忙从背后抽出枪,可为时已晚。
约翰手中的格洛克警枪已经指在了艾伦脑袋上。
群众们被这一幕吓得四散而逃,丹妮斯赶忙将手指伸出窗外,比了个“1”字的手势,那手势的意思是“情况还算稳定,请不要发动突袭”。
“别动,我想没人希望见到艾伦的脑袋被开个大窟窿吧。”
“约翰!”艾伦挣扎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感觉到了一阵剧痛传来,他的左手被约翰死死地抓在手中,“你会害死我们俩的,有狙击手!”
“我知道有狙击手,T-76‘长弓’警用狙击步枪,有效射程一千四百米,那群小家伙在上楼的时候就已经被我看见了,国土安全局可真是大手笔不是吗?艾伦,麻烦你帮我拿上我的帽子,谢谢。”约翰说着抬了抬枪管,示意丹妮斯后退,可丹妮斯怎么可能放弃枪口前的约翰,双方只能僵持着,约翰很明智地把座位选择在一个狙击手无法将他一击毙命的位置。
“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商量,约翰,我们的共同目标都是共济会。”丹妮斯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开始缓缓松开,她担心自己一不小心走火,很可能子弹就打在了艾伦的脑袋上。
“可以商量,但我不跟国土安全局商量,你会明白的,丹妮斯。你是个好人,只是很抱歉,你站错了立场。”见丹妮斯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约翰抓着艾伦,向后缓缓挪动着脚步。
然后在距离丹妮斯差不多四米的地方,约翰掏出了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艾伦从未见过的软件,搭建在安卓框架中类似于计算器一样的计数软件。
约翰不断拨动着屏幕上的数字,直到数字变为0019520803后,约翰按下了启动按键。
“我不明白你说的,”丹妮斯单手伸入衣服的兜里,用手机向突击队员发送突袭指令,同时还在不断试着转移约翰的注意力,“能不能解释清楚,我调查过你,你跟警察口中所说的不一样,他们只不过是想找一只替罪羊。”
“艾伦会告诉你的,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抱歉,这场约会被我搅黄了,不过我想你以后还是有机会跟艾伦约会的。”
说完,约翰扣动扳机,巨大的枪声回荡在咖啡厅里,子弹在丹妮斯面前划出一道火花,消失不见。
“发生了什么?”丹妮斯看着面前的一幕,不可置信的向后退了几步,全副武装的突袭队员此刻已经冲了进来,举起他们手中的P90冲锋步枪朝约翰疯狂开火。
但是所有子弹都像是刚才那样,在约翰的四米外擦出一道火光,蒸发在了半空中。
一阵噪音从约翰所在的地方传来,让所有人不自觉捂住了耳朵,可他们哪怕拿手指将耳洞完全堵死,也无法阻止传入大脑的一阵阵震荡感。
那就像是某种直入脑髓的巨大音浪一样让人感到眩晕。
“屏住呼吸,艾伦!我们要跳了!”约翰将自己的那把格洛克警枪重新塞入腰间,死死抱着艾伦。
“跳什么!?”艾伦发现自己还来不及吼叫,巨大的挤压感就从四周传来,空间似乎执意要将他压缩成一颗渺小圆球。
艾伦能感觉到空气全部不得不被从肺中挤出去,他的骨头在吱呀作响,眼睛似乎被挤出了眼窝,大脑就好像被某个搅拌机疯狂搅动着。
随后,在一阵窒息中,艾伦跪倒在满是落叶的树林里,咳嗽着,将胃中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约……约翰,你干了什么?”
艾伦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满是潮湿的土腥味,那丝毫不像是波士顿现在应有的干爽的秋天。
“没干什么……咳咳……”约翰同样跪倒在艾伦身边,呕吐着一大块褐色液体,那是他刚刚喝到肚子里的咖啡。
但是除了呕吐,还有两行鼻血从约翰的鼻尖不断滴落,约翰背过身去,试图不让艾伦看到这一幕,偷偷用自己的黑色风衣把鼻血抹了个干净。
在触摸到湿润的泥土后,艾伦还以为自己在大波士顿地区的某个小树林当中,但是地上的落叶却告诉艾伦,事情没那么简单。
艾伦捡起一片树叶,眯上眼仔细地看着树叶的形状。
不是枫叶,那是某种绿色的,叶片只有小指大小,在根上交错生长的树叶。
“那是英国栎,很有意思的树叶形状不是吗?在波士顿可见不到。”约翰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泥巴,将艾伦从一大片树叶堆中拉了起来,并且将掉落在地上的,他的那顶过时的黑色圆顶硬礼帽戴在头上。
“英国栎……我们这是在哪,跳跃时间了吗?不对……”艾伦看着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的伤疤,他根本没有受任何伤,并且手指上,还留下了他10月2日作为时间跳跃点而特意用餐刀划伤的疤痕。
如果说自己跳跃回了过去,那么又怎么会带上在未来已经形成的疤痕,能够跳跃回过去的,应该只有精神才对。而且,艾伦这辈子从来没有来过英国。
“在英国,”约翰掏出手机,仔细看了一下那个奇怪软件上的时间,“没错,英国伦敦的郊外,1952年8月3日,跳跃时间无误,非常准确。”
“1952年8月3日!?你疯了吗!”艾伦从兜中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试图解锁,哪知道在按下解锁按键后,手机屏幕不断闪烁着,在艾伦朝着某颗岩石上砸了两下以后,手机屏幕才不再闪烁,恢复原样。
手机上显示的屏幕时间仍然是2019年10月5日,艾伦试着呼唤了一下比特鸟,但是比特鸟在备忘录上的独特界面却怎样也无法呼叫出来。
“别叫了,比特鸟的主程序在1999年才被罗克那家伙放出来,现在的比特鸟恐怕真的只是一个8kb大小的‘新建文本文档’。”约翰捡起掉在地上的黑色背包,拉开背包检查其中的东西是否有什么损坏。
艾伦从约翰拉开拉链缝隙中看到,约翰的黑色背包里装着一个正不断闪烁着蓝绿光芒的类似于服务器一样的东西。
“那是什么?”
“磁场控制器,你们好像是这么叫他的,实际上这是科尔曼研究集团研究出来的时间机器的内核,被我拿到未来加工了两次。”
“两次?怀表也能去未来?”艾伦看着约翰的左手,他想起凡赛提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那就是艾伦和约翰一样,他们的左手永远处在紧绷状态。
艾伦猜想或许约翰曾经也有跟他一样的习惯,但他并没有在约翰的左手上看到怀表。
“怀表只能回到过去,我经历了未来的二十年,两次二十年,艾伦。”约翰关上背包,独自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艾伦连忙站起身子,迈着小步走在不算好走的泥泞当中。
该死,1952年的伦敦,他没了约翰可怎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