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安静了一阵子,只是大口地喘粗气,大家都对他很敬畏,他们相互对视,带着一种令人惶恐的钦佩。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指点着地面。
“瞧——”别人还没来得及仔细察看血滴,杰克就已经突然转开身子,一边查看着踪迹,一边摸了摸弯下的那根折断了的大树枝。
他就这样跟踪追击,很正确而且颇有把握,显得有点神秘,猎手们在他身后追赶着。
杰克在一簇树丛前停住了。
“在这里面。”树林被他们包围了,虽然老母猪侧面又被扎进了一根长矛,但它还是逃脱了。拖在地上的长矛柄阻止着老母猪逃命,尖深而横切的伤口使它很痛苦。它慌乱地撞到一棵树上,使得一根长矛更深地戳入体内,这以后每一个猎手都可以根据点点的鲜血轻而易举地跟上它了。
烟雾腾腾而令人讨厌的下午时光,正带着潮湿的暑热渐渐地流逝;老母猪流着血,发疯似地在他们前头摇摇摆摆地择路而逃,猎手们紧追不放,贪馋地盯住它,由于长久的追逐和鲜血淋淋而兴奋至极。
这下他们能看到野猪,也许就要追上它了,可野猪拼命一冲,又跑到了他们的前头去。
老母猪摇摇晃晃地逃进了一块林间空地,那儿鲜花盛开,争奇斗艳,蝴蝶双双,翩翩起舞,空气却既闷热又呆滞,这时候他们正赶到野猪的后面。
到了这儿,在热得逼人的暑热之下,老母猪晕倒了下去,猎手们蜂拥而上。
这种来自陌生世界的可怕突然爆发使老母猪发了狂,它吱喳尖叫,猛跳起来,空气中充满了汗水、噪声、鲜血和恐怖。
罗杰绕着人堆跑动,哪里有野猪出来就拿长矛往哪里猛刺。
杰克骑在猪背上,用刀子往下猛捅。
猪身上有块地方空着被罗杰发现了,他用长矛猛戳,并用力地往里推,将自己的长矛慢慢地往里扎,野猪恐怖的尖叫变成了尖锐的哀鸣。接着杰克找到了猪的喉咙,一刀下去,热血喷到了他的手上。
在孩子们的猛烈攻击之下老母猪垮掉了,野猪身上叠满猎手。
林中空地上的蝴蝶仍然在翩翩飞舞,它们并没有分心。
迅速的屠杀行动平息了下去。孩子们退了回去,杰克站起来,伸出双手。
“瞧吧。”杰克哈哈地笑着伸手扑向孩子们,而他们也嘻嘻地笑着避开他那还在冒血腥气的手掌。
随后莫里斯被杰克一把揪住;他的脸颊擦上了污血。
罗杰开始拔出自己的长矛,孩子们这才第一次注意到罗杰的长矛。罗伯特提出把野猪固定起来,大伙儿争吵着表示赞同。
“把那个大笨猪竖起来!”
“你们听见没有?”
“他的话你们听到了吗?”
“竖起那个大笨猪!”这一次罗伯特和莫里斯扮演了这两个角色;莫里斯装作野猪竭力想逃避罗伯特逼近的长矛,做些滑稽的动作,逗得孩子们都大笑大嚷。
孩子们终于对这个也腻了。杰克沾血的双手被他往岩石上擦擦。
然后杰克开始宰割这头猪,他剖膛开胸,热气腾腾五颜六色的内脏被掏了出来,在岩石上把猪内脏堆成一堆,其他人都看着他。
杰克边干边说道:“咱们把肉带到海滩去。我回到平台去请他们都来吃。那得浪费多少时间。”
罗杰说话了。“头领——”
“呃——?”
“咱们怎么生火呢?”杰克皱起眉头朝后一蹲,看着野猪。
“咱们去偷袭他们,把火种取来。你们四个人都要去;亨利和你,比尔和莫里斯。咱们都涂成花脸,偷偷地跑去。当我说要什么时,罗杰就抢走一根燃着的树枝,剩下的人把猪抬回到咱们原来的地方。在那儿咱们筑一个火堆。随后——”
他停住不说话,站了起来,注视着树下的阴影。杰克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小了一些。
“但是这死猪的一部分咱们要留给……”他再次跪了下来,快速地拿起刀子。
孩子们挤在他的周围。
他侧首越过自己的肩膀对罗杰说:“弄一根把两头削尖的木棒。”
过了不久杰克就站了起来,两手拿着血淋淋的猪头。
“木棒在哪儿?”
“在这儿。”
“把一头插进地里。哦——这是岩石。把它插到岩缝里。那儿。”
杰克将猪头举起来,木棒的尖端被插进了柔软的喉咙,从死猪的喉咙直到它的嘴里被尖端捅穿。他往后靠一靠,猪头挂在那儿,沿着木棒淌下涓涓的血水。
孩子们本能地向后退去,此刻森林一片静谧。苍蝇的嗡嗡声此时成了他们所能听见的最响的噪音,它们围着掏出在外的内脏直转。
杰克低声说道:“把猪抬起来。”猪身上戳上了莫里斯和罗伯特的尖木棒,抬起死猪,站在那儿,做好了准备。
在寂静之中,他们站在干涸的血迹之上,一眼看上去显得有点鬼鬼祟祟。
杰克大声说道:“这个猪头要做为供品献给野兽。”此刻使他们感到敬畏的是寂静接受了这份供品。
猪头还留在那儿,眼睛是昏暗的,嘴巴微微地咧着,黑污的血迹充满牙缝。他们立刻拔腿而逃,全都尽快地穿过森林逃向开阔的海滩。
西蒙仍待在老地方的叶丛边,藏在那里形成一个小小的人形。即使他闭上眼睛,猪头的形象仍留在脑际中。
老母猪微睁的、昏暗的眼睛带着对成年人生活的无限讥讽。这双眼睛是在向西蒙诉说,一切事情都糟透了。
“这我知道。”西蒙发现自己是在大声地说话。
他立刻睁开眼睛,在别扭的日光中,猪头象被逗乐似的咧着嘴巴,它无视苍蝇成群、内脏散乱,甚至无视被钉在木棒之上的耻辱。
西蒙把脸转开,舔着干裂的双唇。这是献给野兽的供品,可能来接受的不是野兽吧?西蒙觉得猪头也显出同意他的样子。
猪头无声地说道,快跑开,快回到其余的人那儿去。
真是个笑话——要你操什么心呢?你错了,就那么回事。有点儿头痛吧,可能是因为你吃了什么东西。回去吧,孩子,猪头无声地说着。
西蒙仰头,注视着天空,感到了湿头发的重量。云朵在高高的天空,巨大而鼓胀的塔楼形状的云块在上空迅速地变化着,灰色的、米色的、黄铜色的。云层在陆地的上方,不时地散发出闷热的、折磨人的暑热。
甚至连蝴蝶也逃离此地,空留着那面目可憎的东西,龇牙咧嘴,淌着鲜血。
西蒙垂下脑袋,小心地闭着双眼,又用手护住眼睛。
树底下没有阴影,到处是珍珠似的,一片静谧,因而真切的东西倒似乎虚无缥缈起来,变得缺乏明确的界限。
一大群苍蝇围着一堆猪内脏而形成一块黑团,发出锯子锯木头那样的声音。
不一会儿这些苍蝇发现了西蒙。它们已经吃饱了,这时候停在他身上一道道汗水上喝起来。
西蒙的鼻孔被弄得痒痒的,在他的大腿上这儿叮两下,那儿叮两下。
这些苍蝇不计其数,黑乎乎的,闪闪发绿;在西蒙的面前,挂在木棒上的苍蝇之王露齿而笑。
西蒙终于屈服了,他掉过头去:看到了猪牙白晃晃,眼睛昏暗,一滩鲜血——古老的、令人无法逃避的招呼将西蒙吸引住了。西蒙的右太阳穴里,在他脑子里一条动脉怦怦地搏动。
拉尔夫和猪崽子,一面注视着火堆,一面懒洋洋地躺在沙滩上,朝无烟的火堆中心轻投着小卵石。
“那根树枝烧光了。”
“萨姆纳里克去哪儿了?”
“咱们必须再去拿点柴火来。青树枝已经烧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