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老旧的四层楼钢筋水泥建筑物,矗立在黄昏的天空下。
啊……!又开始觉得晕眩了。
我忍不住手贴着额头,喃喃念着:“糟了!”
强忍着想再蹲下来休息的念头,我再一次看着医院的看板,看板上陈列着外科、内科、脑神经外科、消化器官科、呼吸器官科……等等医疗项目,看来好像是一所设有病房的小型医院。
总之,就先在这里看个诊吧!做了这个决定后,我立刻朝着医院的入口走去。现在回想起来,好像那时就已经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唧唧唧……的声音了。不过,那一定只是我太过神经质的缘故。
“不用太紧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会晕眩吗?”
“……不会了,已经没有晕眩的感觉了。”
“你的情况不像是前庭性的晕眩,应该是自律神经系统的问题。如果是前庭神经炎的话,晕眩的症状会持续一段时间,而且你也没有耳鸣的现象,所以是梅尼尔氏症的可能性也很低。”
“噢……”
“不要太在意,先静下心来好好休息一阵子吧!我会开点镇定剂给你服用。”
“好,可是……”
“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医生,最近我的身体状况……”
为我看诊的医生看起来四十多岁了,年龄可能和四十岁出头的我同年,也可能大我几岁,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性,好像姓石仓(因为他身上的白袍挂着“石仓(一)”的名牌)。他的左眼戴着茶绿色的眼罩,所以刚看到他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不过,交谈几句后,我就放心了。他为我看诊时的态度很稳重,言谈举止也很得宜,并且细心地为我说明诊察的结果。
然而,我大概还是被不安的恶性循环束缚着,所以一直很担心自己的身体,所以虽然面对的是初次见面的医生,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最近所烦恼的身体状况,一股脑儿地向医生报告。
“……原来如此,看来你的压力都没有得到纾解喔!”石仓医生温和地说着自己的看法:“你说你的工作是写小说?”
“唔,是的,可以这么说,我靠写小说过活。”
“你写什么小说?”
“可以说是推理之类的小说。”
“啊!是吗?像江户川乱步、横沟正史或牧野修写的那种小说吗?”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牧野修这个名字呢?——我的心里虽然觉得讶异,但表面仍然不动声色地回答他:“是的,就是那种小说。”
“你用本名写小说吗?”
“不、不是。”
我带着惶恐的心情,说出了自己的笔名。不知道医生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名字?
只见医生“哦”了一声后,便接着问我:“写小说很忙吗?”
“还好,还过得去。”
“经常被追稿吗?”
“说不上是经常,不过,有些时候确实会被催着赶稿。”
“——我了解了。”
医生用没有被眼罩遮掩的右眼,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看。看了一会儿才说:
“就像我刚才说过的,你的问题和你的工作应该有一点关系。既然你这么不放心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如趁这个机会做一次彻底的健康检查吧?那关于你今天晕眩的情形,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做一下脑部的检查。”
“——唔。”
“下个星期的后半周如何?那时医院里应该有空下来的病房,请你找一天的下午时间来办理住院,在医院里住一晚做检查。”
在医生的建议下,我终于决定住院做检查了。另外,我在杂志上连载了五年的长篇小说结束了,这也是我能够做这个决定的重要原因之一。
回家后,我对妻子说起这个决定时,妻子二话不说就表示赞成。但是,我觉得她听到“深泥丘医院”这个名字时,脸上的表情稍稍变僵硬了。
可是,当我问她:
“怎么了?”
她却好像吓了一跳似的,面露不解的表情反问我:
“什么?”
看到她的这种反应,我想应该是我自己太神经质了。
“半夜听到奇怪的声音?”
天亮以后,我忍不住问了来巡房的女护士——正式一点的说法是护理人员吧?
“你听到的可能是隔壁病房里病人的声音吧?”
“隔壁病房里的声音吗?”
年轻的女护士有点讶异地转动着眼珠子说:
“我原本也是那样想啦,但是……隔壁病房现在空着呢。”
“哦?是吗?”
女护士的白色护理服的胸口,挂着“咲谷”的名牌。
我记得上一个星期第一次来这间医院时也见到她,是一个个子娇小的可爱女生。我注意到她的左手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绷带,上星期我初次来这间医院的时候,她的手上也缠着相同的纱布绷带。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她手上的伤还没有好吗?还是她的皮肤有什么问题?
“唔……那就奇怪了。”
因为没有得到答案,所以我继续问:
“这间病房有什么‘传闻’吗?”
“传闻?”女护士又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指的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间病房以前住过含恨而死的病人吗?或者住过久病不愈,受不了病痛而自杀的病人吗?”
我一边说、一边看着病房内的那个角落——半夜醒来时,看到浮现着丑陋人面的墙壁附近。
“因为医院的建筑物很老旧,以前一定住过很多人、发生过很多事情,所以我才会有这种想法。”
女护士不解地歪着头,顺着我的视线也往墙脚看,问道:
“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啊,没有。”
我连忙摇摇头,然后说:
“没有什么。只是昨天晚上听到怪声音的时候,就……”
“就觉得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是吗?”
“啊,不是、不是,就……”
“真是的!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不是啦!”我连忙说,而且更用力地摇着头。
真是的!我干嘛提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呀!
在半夜里看到的“那个”,一定是梦境,不然就是我在睡眼朦胧的情况下,把光在墙壁上造成的阴影,看成“那样的东西”了——对,一定只是这样而已。
“听说你是小说家?”
突然被她这么一问,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视线也很自然地从她的脸上移开。
“你已经住院休息了,脑子里还会有那种奇怪的想像吗?”
“不,不是那样的。”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幽灵,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过那种东西。”
“嗯!唔,是吧!”我用力点头给她看,并且说:“当然没有那种东西。是的。当然是那样。”
不管怎么说,好歹我是一个推理作家,并且以写“本格”的推理为主,没有理由相信幽灵这种东西。像我这种人相信的是:所有奇怪或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可以找出科学性的解释。如果我不相信这一点,就枉为一个推理作家了。
女护士一边抚摸着左手上的绷带,一边说:
“是呀!”然后便从我的身边走开。
“到了检查的时间,我会再来通知你,请等一下吧!”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上露出微笑,转身离开病房。可是,就在她露出微笑的那一瞬间,我觉得她脸上的那抹笑意怪怪的,看起来有点邪恶。不过,这一定也是我太神经质了,才会有这种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