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水妖的一种,说是水的恶灵,应该比较容易懂吧!”深泥丘医院的石仓医生如此对我说明道。
“*****”
我学着医生,尝试用嘴巴发出相同的音,可是,就是发不出那样的音。那不像我所知道的任何国家的语言,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连结。至少医生所发出来的子音和母音,我觉得并不存在于我所知道的语言里。
“你不知道吗?”
石仓医生一边摸着左眼上的茶绿色眼罩,一边问我。我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微妙情感,好像很讶异我为什么会不知道。
“我今天才知道。”我很老实地说:“水的恶灵,是吗?唔……”
“虽然说是*****其实这也不是正确的名字,只是为了方便说所使用的近似名字。我也不知道‘那个东西’的正确名字,而且即使知道了,也绝对不能说出来,因为‘那个就是那样存在的’,这样明白了吗?”
“唔……是。”
我虽然点头,其实一点也不明白。
不管是“水妖”还是“水的恶灵”,听到那样的名字后,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河童。
“河童是妖怪,不是恶灵”,或许会有人这样纠正我,可是我马上联想到的就是这样,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接着想到的是人鱼或半鱼人。说到半鱼人,全世界最著名的大概就是环球影业公司拍摄的“大亚马逊的半鱼人”吧?不过,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印斯茅斯镇之影》,在很久以前就让我印象深刻了。再说到印斯茅斯,就是统治那个港口小镇的克苏鲁之神,就是父神达贡(注: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HowardPhilipLovecraft)是知名的恐怖小说家,他的小说《印斯茅斯镇之影》(TheShadowOverInnsmouth)中,创造了克苏鲁神话。其中的父神达贡(Dagon)是来自美索不达米亚、半人半鱼的神只。)——就这样,我的想像力无边无际地扩展着。
“什么?”我反问医生:“你说有一个女人被那个恶灵附身了?”
“是的。”
石仓医生皱着眉头回答,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一直以来我都把“附身的邪魔”或“恶灵附身”这种事情,视为迷信的产物。这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虽然古时候就有被“狐附身”或“狸附身”之类的传说,但我并不认为那是什么超自然的灵异现象,而认为是一种可以用精神医学来解释的“心理疾病”。即使是有名的电影“大法师”里的“恶魔附体”,最后还是用了基督教特有的宗教精神与风土习俗,来为那样的现象做解释。因此,不管是“恶灵附身”还是“恶魔附体”,基本上的结构都是一样的吧!所以——
尽管医生的回答让我很困惑,但我认为医生虽然谈论著名叫“*****”,却不知道真目为何的东西,最后还是会把有那种状况的人,归类为特殊的精神病患者吧!
可是……
“那个女人原本是我的病人,今年春天做了消化器官的手术后,曾经短暂地住了几天医院。因为那只是一个简单的手术,手术顺利,术后的复原状况也很正常,所以很快就出院了。出院以后再来做定期检查时,也都很正常。但是,从夏天开始,她的情况突然变得很奇怪。”
医生说这些话时,仍然是皱着眉头的。
我插嘴问道:“‘变得很奇怪’是什么意思?像被恶灵附身那样的情况吗?”
“就是那样。”医生毫不犹豫地点头说。
“我也从脑神经科的角度,帮她看诊好几次,可是一点帮助也没有,只好介绍我认识的精神科医生给她。因为在我为她看诊的过程中,我觉得她的情况可能是某种歇斯底里症,或者是精神分裂——最近的名称是统合失调症,应该去看专门治疗精神疾病的医生。”
“唔,原来如此。”
医生所说的话,到目前为止都还在我能预料的范围内。但是——
“可是,负责帮她看诊与治疗的Q大学附属医院的真佐木教授,却治疗不到两个月就放弃了。真佐木教授说她的状况不在自己研究的领域内。”
石仓医生的手掌覆着眼罩,以非常认真的语气说着。
“她没有神经方面的毛病,也没有精神病,她的问题不是狐或狸附身,而是被如假包换的*****附身了。”
我初次见到深泥丘医院的石仓医生,是去年春天、四月中旬的事。
正在散步中的我突然感到强烈的晕眩,于是连忙走进前面路上的医院。那时帮我做检查的,就是这位医生。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也可能大我几岁,是个身材健壮的男子,他有一个和他一样戴着眼罩,但是戴的位置左右相反的双胞胎哥哥或弟弟,他的兄弟也是深泥丘医院的医生,但是专长的科别不同。
从此以后,我一感到身体不舒服,就会来这家医院找他商量,并且做定期的检查。也就是说,他就是我现在在这家医院的主治医生。
一个星期前的那一天,我去深泥丘医院看诊的原因,并不是常常困扰着我的晕眩,而是最近我的睡眠状况不太好,失眠的毛病好像有恶化的倾向,所以想请医生开一些安眠药给我。
我想在夜间门诊结束前看诊,所以来到医院的候诊室时,候诊室里除了我以外,没有别的病患了。
医生对我进行了简单的问诊,量了血压什么的之后,就决定了药的处方。
“总之,压力就是你最大的敌人,我知道你的工作比较特殊,但是还是请你尽量让自己过着有规律的生活,并且做适度的运动。还有,最好不要抽烟……”
石仓医生重复说着已经说过好几次的劝告之言,但是,他突然话锋一转,说了这样的话:
“你对恶灵附身的话题有兴趣吗?有一个女人被*****附身了,最近要进行驱除恶灵的行动。”
听到“恶灵附身”这种事情时,我应该只会一笑置之,并对那样的事情感到不以为然吧!至少去年春天以前我一定是那样的。可是,最近我的身边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我很难再抱持着不以为然的态度。
总之,就是最近——去年春天以来——我的周围连续发生了几件奇怪的事情,我个人觉得那些事情真的很奇怪……很奇妙、很不可思议,并且不能用这个世界的科学或理论来解释。
首先是去年四月,我因为突然发生了强烈晕眩现象,为了消除一直在心中膨胀的不安恶感,便听从石仓医生的建议入院做检查,结果经历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我觉得是那样的。
明明才一年半左右前的事情,不知为何我却已经记忆模糊,无法清楚地想起当时的情况了,只记得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很可怕,并且是非常识性的奇怪事情——我觉得是那样的。
接着,是去年十月发生的事情。
越过深泥丘医院所在的深泥丘后,有某个地方可以看到Q电铁如吕塚线的电车轨道。某一天的黄昏时刻,有许多铁道迷聚集在这条轨道的周围。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走到那个地方去看看,结果在那里看到了非常奇怪的景象——我觉得是那样的。
虽然事过不满一年,但我对于这件事情的记忆,却已经相当模糊了。到底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奇怪的景象呢?就算我努力地回想那到底是什么事,却怎么样也想不清楚。但我相信自己确实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常识所无法解释的“事情”——我觉得是那样的。
到了今年的梅雨季节,我再次碰到不同于之前的奇怪事情。我对这次的事情还有一些记忆,不过,虽然记忆不像前两次那么模糊,但我对那个现在能够想起来的事情,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感觉。仿佛是:长久以来居住的这个城市,突然无声无息地在自己站立的地方崩溃了。以前自己觉得很有把握的“现实”形状,竟然变成只是“虚有其表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因此而烦恼呢……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物,你是这么想的吗?”
石仓医生发问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拉回现实。我在没有被眼罩遮住的医生右眼里,看到一点点笑意。
“虽然有点跟不上流行,但是最近也看了京极夏彦的小说。这次恶灵附身的事件,让我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哦——”
“这个世界没有不可思议的事物,真的可以这么想吗?真的能这样相信吗?”
“啊,这个……”
我闪躲医生的视线,支支吾吾地回应。
“从事西洋医学工作的我,竟然会说这样的话,或许反而让人觉得很奇怪。”
石仓医生先做了这样的声明后,便直接地说了: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不可思议的事物,*****就是不可思议事物中的一个。她确实被‘那样的东西’附体了,所以发生了不管是精神医学或社会科学都无法解释的现象。能够拯救她的,不是京极夏彦小说中所说的那种驱除附身的行为,而是必须请真正具有灵能力的人,来进行正式的除灵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