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前的二维码已经够让刘弈摸不着头脑的了,而且居然能随随便便就用手机扫出结果来,他从秦石武手上抢过A4纸。纸上满满当当,全是稀奇古怪的四方形符号。不知怎的,刘弈觉得这些符号颇有几分隶书的神韵。
“这是什么?”扫出来的内容说不定与案子有关,刘弈相当关心。
“不知道,推测是某种密码,可惜局里的专家完全破译不了,”老大抿抿嘴唇,“假如把两千年这个要素也考虑进来,要我说嘛,这东西更像是哪种文字。怪事一桩接一桩,死了一镇子的人,三千米外的狙击,两千年前的二维码……总之我认为,弄清楚上面写的什么很有必要。”
“没错。”刘弈点头。
“你也同意?你果然同意,”秦石武笑得很贼,完全不像个领导,“那么由你负责,替我跑一趟吧。”
刘弈顿时有种上当的感觉:“去哪?”
“有个国际考古学暨语言学研讨会在咱市里开,就在神威4号超算中心,”秦石武又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名片和一张列席证,显然是早有预谋的,“我替你联系过了,下午两点,超算中心509室,名片上这老兄会接待你。记得把列席证挂脖子上,否则你进不去。别那副样子看着我,这张证有人出两万块想买都买不到。”
刘弈也没细看,把名片和证件收进用了六七年的绿色帆布钱包。当然,包里没有钱。语言学的年会在长州召开,他昨晚在鸭梨的频道里听到过,依稀还有印象,但没料到是如此高大上的会议。
以刘弈的工资,两万块虽说不是什么凑不出来的大数目,但就买这么一张不起眼的、路边广告店就能订做的列席证,还是让他不免咋舌。他开始认真盘算,不如找到那个买家,把证件卖给他,自己则发挥职业优势潜入。对训练严苛、身经百战的特勤队员来说,要是一座超算中心都做不到来去自如,那还是趁早申请坐办公室去养肚腩的好。
正想得出神,秦队长敲敲桌子:“发毛个呆呢,听到没?”
“听到了。我是在想,”他随口诌了个理由,“年会不找酒店,跑超算中心去开?我听说那地方接的单子能排到两年开外。”
“天晓得,”秦石武挥了挥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睛瞄向屏幕,“没啥别的事了。下午两点,记好时间,不要迟到。”
看老大懒洋洋的模样,刘弈忽然理解了鸭梨的感受。“这种事也要我去,”他瞪着秦石武,“那你下午干嘛?”
“哦?不去的话当然也不勉强,我另外找人就是,”秦石武支起身子,把三份文件推到刘弈面前,“这儿有三个会议。两点钟,精神文明讲堂工作部署;三点钟,下阶段队员思想教育研讨,要作十五分钟的自我批评;四点钟,反对文山会海落实部署会议,这个会议预计七点能结束,不留晚饭。这三个里头挑一个,你替我去可好?”
刘弈举双手投降:“当我没说,我去。”接着又有些狐疑:“刚刚死掉那么多人,照理说出那么大案子,怎么你还有空去开这些个会议?”
“小伙子,你的思想很危险啊,”秦队长摆手,“趁上午有空,好好歇歇,别的事情不要过问。对了,需要我提醒你,昨晚的事——包括鸭梨脑门上的子弹和二维码——统统不许说出去吗?”
“不用,这点小事我还是懂的。”刘弈闷闷地敬了个礼,急急忙忙逃出了办公室。
到下午两点还早得很,他便先回宿舍,享受一下难得的个人时间。身为中队长,刘弈有一个两人生活也不嫌拥挤的单间,设施齐全,大到可以在里面打羽毛球。最妙的是秦石武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名义为他申请了独享的百兆光纤,而且不用自己掏一分钱网费。
他先到常去的大雷霆崖论坛刷了几条帖子,本想再上线做点日常打打战场什么的,但最终还是决定先补一觉以保证体能。刘弈向来睡得好,直到临近十二点他才依依不舍地起床,到与宿舍一街之隔的“八加八”吃午饭。下午的拜访算是公务,临出门,他又拿上证件和几样简单的装备。
众所周知,大多数单位的食堂向来是内幕重重的。每到饭点,整个长州特勤支队的队员们总是倾巢而出,留在食堂吃午饭的寥寥无几。一来二去,这家离队部近又价廉物美的小饭馆脱颖而出,成为他们解决午餐的首选。
步入店堂,悬挂电视上放着上轮动力甲超级联赛的精彩回放。刘弈一边注视着屏幕一边向里挪,等后背碰上柜台,他也不转过脸,开口道:“老样子。”
好半晌,才有一个陌生的女声,很小声地询问:“对,对不起,这个,这、这位先生,老样子……是什么?”
刘弈依依不舍地扭头,是个没见过的女孩,瘦瘦小小,穿着不合身的店员制服,一脸紧张地注视着自己。大概是来打工的学生吧,他为难地搔了搔头,长期在这店里吃饭,该怎么跟新人解释他的“老样子”?香肠要和米饭一起煮,红烧鸡翅不要翅尖,青椒土豆丝尽量少青椒,青菜只要菜叶不要菜梗……
好在老板一阵风似地从厨房冲了出来:“不好意思刘哥,这孩子新来的。来来来您先找位子坐,还是老样子吧?马上送到!”
老板也姓刘,单名洋,年纪其实比刘弈大上好几岁。因为身材的缘故,再加上为了与刘弈的绰号麻杆搭上边,队员们都叫他麻团。简单地点头算打过招呼,刘弈在方便看电视的座位上坐下。
本打算趁没上菜好好看会比赛,不幸的是身边的座位上坐了个正在大声嚷嚷的老先生。咋一看,此人像个过于严厉的教授,而且他身边还正好跟了个研究生模样的小年轻。
那年轻人谨小慎微地低头说话:“您先别生气。他们一定是真的很忙,再说他们不是把我们的情况都记录下来了吗……”
话头被凶暴的老教授打断:“忙个屁!我知道他们都在忙些什么,这个民主生活会那个民主评议会,这个思想教育那个理论研讨,这个表彰那个通报,这个部署那个推动。都他妈在浪费生命!你看着吧,要咱们两个是金发碧眼的鬼佬去报案,那这群鸟人又是另外一副嘴脸,献殷勤还来不及哪!”
刘弈一方面惊讶这老头对行情的了解——说的半点不错,人都在忙着开会,另外一方面,他不能不有点儿生气。外国人来报案就区别对待?米帝的航母比咱多的时候这事多少还常见些,如今世道早就不同了,老头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年轻人颤颤巍巍:“反正,我们只是丢了个文件夹,里面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什么重不重要,这是态度问题!”老人的怒气丝毫没有衰减迹象,“不负责任,偷懒,而且那群鸟人都是胆小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年头那些干特勤的年轻人,统统只知道上网打游戏。真要他们出去逮蟊贼的时候,穿着动力甲,躲在两厘米厚的钢板里头还当缩头乌龟!就是我们上个月在棒国交流过的那些个棒子特警,个个都是智障的脸,也没像他们这样不中用的!更别说脚盆和米帝那些勤恳尽责的好人了!知道吗,在米帝的街头,哪怕丢了一张五块钱的纸币,你去报案,他们也会热情接待,马上忙前忙后帮你去找。说到底,体制不行,他们再不成话也没有监管……”后面的叽里咕噜由于心情激动的缘故,语速越来越快,刘弈听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