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工作压力如此之大,这种事情上头应该推掉,一群鬼佬的参观哪里比得上早日破案重要。不过刘弈向来是个看得开的人。当年出门就可能挨炮弹,只要几秒你所认识的世界就会彻底消失,经历过那种日子,眼前的麻烦仔细想想,不太算回事。
回到办公室,最先迎上来的是鸭梨。他已经不用绷带,额头上有道浅浅的血痕,大概会留疤。鸭梨本人根本不在意,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桌子上坐下:“你是不是又去抽签了?”
“你们都知道了?”连鸭梨都知道,那队里其他人更加不用说了。这家伙原名杨磊,要起外号的时候输入名字拼音的首字母,顺手就选中了鸭梨。
“那是。我再猜猜,这次你又抽着了吧?”
刘羿以前有过抽签断后,结果七次抽中五次;考核抽查,三十五人中抽一人,抽中的正是他;买方便面连续两次没有调料包,诸如此类成就数不胜数。不过他也并非全然运气差,年底聚会抽奖连续三次抽中头等的事情也是有的,五次断后都毫发无损也超出实力的范畴。一句话,他只是特别擅长抽签。
“当然。不过我抽中你们能有什么好高兴的?咱们中队这下可要忙了。”
“为嘛不高兴?”鸭梨又打了个哈欠,“有比试项目,而且听说来的都是鬼佬。到时候看哪个不爽,较量的时候咱就把他朝死里整,想想就爽。你说对吧,无形?”
他推了推隔壁座位上正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无形。后者抬头扫了他一眼,不屑地瞥瞥嘴角,继续看向屏幕。
“再说,”鸭梨从桌子上跳下,“听说完事之后有一个礼拜假呢,准备期也不参加考勤,就和放假也差不多。闪电从来不亏待咱们。”
我果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刘弈暗暗郁闷。你们和放假是差不多,顶多打扫卫生时认真些,我可不同,光是那些汇报材料就够叫人头大,而且还少不了改上十七八稿。为了压根没人听的稿子花大力气,要是这一点能有所改观的话,工作的舒适度就更加高了。
【您似乎在烦恼,中队长大人。】AL的声音冷不丁响起,面对呼啸而至的火箭也面不改色的刘弈差点从座位上跌落。不再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现在耳中听到的是抑扬顿挫、略带含混的男声。
“发生了什么事?好大的变化。”他脱口而出,却忘记了自己是在办公室里。鸭梨、无形、苹果他们一并转过脸,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再明显不过的莫名其妙。
“怎么还自言自语起来了,”无形嘀咕道,“最近压力太大了吧。”
【我出门前下了些音频文件,自己合成了声音,请问感觉如何呢?对了,要是您能提供您的手机号与网上银行的账号就更好了,我就不必到处找wifi信号了。】
刘弈溜到厕所,确认里头没人,松了口气:“先别说其他,你的声音有点耳熟。”
【也许和您在音乐方面的爱好有关。我根据网络排名下载了《以父之名》、《七里香》、《夜的第七章》等歌曲,提取了歌手的声音。】
“……”换句话说AL现在发出的是周杰伦的声音,难怪听着觉得熟悉。
【从心跳、血压和呼吸数据判断,您非常满意。但是刚才的烦恼很令我在意,中队长大人。我是为了提高操纵兵能力、充分发挥动力甲作用而诞生的AI,为您分忧是分内之事。请不要见外,把困难告诉我,我的记忆与运算能力远超人类。当然,这需要您的账号以便我随时通过互联网查阅资料。】
怎么总有种AL是在套出账号方便上网的感觉?给它也无妨,逼它干活就是,刘弈坐在马桶上,把目前遇到的麻烦尽可能详尽地叙述了一番。
听完之后沉默了大约一秒,AL开口:【写材料对我来说是非常容易的事。您需要的是类似‘科学谋划、精心准备、着力开展,解决人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这种文风吧?】
“对对对,”刘弈激动得要跳起来,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些,“就是这种,就是这种!需要我在百度文库账号上充点钱吗?”
【完全不需要。文字材料我不需要下载,照着打一遍就行了。顺便一提,我的录入速度在现在的状态下是每分钟18500字。所以千万不要在那什么百度文库充值,助纣为虐的事情咱不能干,中队长大人。】
最担心的问题得到了解决,刘弈神清气爽地回到办公室,气氛变得有点奇特。正在说话的是博士:“害怕我们担心,他到厕所一个人胡言乱语,真是个好队长。我准备联络下我精神科的同学……”博士名叫穆云航,绰号来自他的医学博士头衔。
“统统闭嘴,”刘弈叫停了部下们的胡思乱想,“没事的人先整理内务。趁现在能歇就歇着吧废柴们,到时候有你们忙的。”
鄙视的声音此起彼伏,博士举起双手:“他完全正常,当我没说。”
和豆瓣联系过,她把基础资料传了一份过来。到访的家伙是一大伙,米国、腐国、高卢鸡等七八个北约国家加上脚盆和南棒两个跟班。豆瓣说具体的安排至少要明天才能出来,今天继续执勤待命,由刘弈自行安排。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看看自己的记录,还有好几天调休没有用掉,打算下午回宿舍休息。中午,秦石武照顾他受伤的心灵,请他到两条街外的风天居酒屋吃午饭。那家酒店很不错,但边上就是个废弃的建筑工地和巨大的烂尾楼,周边环境不太好。
今天队长非常大方,居然点了死贵的otoro给他。没得说,入口即化,齿颊留香,鱼的香味在口腔中要满溢出来。
“不要以为请我吃这个,”刘弈一面挟起第二片金枪鱼,一面看着秦石武,“就可以收买我。”
“我说要收买你了吗?”秦石武悠然地品着日式煎茶,他对生鱼片兴趣缺缺。
“即便你收买,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工作是报效国家,保护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没什么好不满的。”风天有现磨的山葵,小心地蘸上,并且不让酱油沾到山葵的部分,又是一口咬下。好吃。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秦石武点点头:“嗯,写写没人听的材料,陪无聊的鬼佬参观游览,会一开就是半天一天的,我倒没看出来这些事和报效国家有什么联系。”
“但是哪里有那么多正经事要干呢?需要我出手的坏人又不是每天都出现。”刘弈又试了试海胆。品相不怎么样,味道还行。
秦石武的眼神变了:“只要你希望,有的。”
“我认为,”队长的模样很少见,刘弈放下筷子,“我们是穿制服的,不能掺和太多事情啊。我记得条例上规定不许兼职吧?再说,难免会遇到点吃里扒外的事,我绝对干不来。”
“我像是吃里扒外的人吗?”秦石武没有为刘弈的言辞感到分毫不快。
“不是。”凭刘弈对秦队长的接触,绝对不是。除了有时候嘴巴毒了点,此人无论工作还是私德都无可挑剔,让他衷心佩服。要说他一边身为特勤支队的队长,一边干着危害社会的事,刘弈是绝对不信的。
“瞧不出来你对我挺信任的。”秦石武叫来侍应生,点了瓶久保田万寿。
“工作日中午不能喝酒。”刘弈吓了一跳。
“真遗憾我今天其实休息,所以不能算工作日,喝不喝随你。”把酒倒进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秦石武啜了小口,眉头小小地皱了下。
刘弈拿过另外一个杯子:“告诉我你和徐天教授的事。那么大的研究所,还有这么神奇的AI,”耳麦还戴在头上,如此高大上的东西,实在不放心留在办公室里,“你们……不会背地里干些反动的事吧。”
“绝对不会,”秦石武再次郑重地说,“我爷爷在朝鲜参加过金城反击战,我爸在两山轮战那会是炮兵连的连长,按三四十年前的说法,我,根正苗红。”
“那徐教授呢?”
“在这次事件之前,”秦石武为刘弈满上,“我跟他互相不认识,否则不会让你拿着两千年前的文字到处找人解读。徐天是研发部门的,那种文字只有少数核心成员知晓。”
队长的话反而令刘弈越发怀疑:“我总觉得,这个AI吧,包括文字,包括那身动力甲,不像是现在的技术能够弄出来的东西。引擎的部分还没减负过后的小学生书包大,材料可以折叠,尺寸还带自适应。这东西……”
秦石武轻哼了声:“喝酒。”
他显是不想回答。点的酒是1.8L的大瓶,队长拉着他频频举杯,没半个钟头,瓶里见了底。以他们的实力,不至于醉倒,但刘弈还从没在中午喝过这么多。脸红得厉害,脑子有些不清醒,出门得躲着点,被熟人看到终究不好。
就在这时,他听到秦石武嘀咕了声:“那确实不是现在的技术。那是证据。”
“什么?”刘弈立即屏息凝视着队长。
“人类在这个宇宙里并不孤单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