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落了一夜，到早上总算是晴了。在家憋了一天的人们都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劲，早早就收拾利索，上街转悠去了。

昨天的戏没演，今天就放在了上午。这会戏场里又如往常一样，挤满了人。

“哎吆，这不是颜公子么？真是巧了！咱哥俩是赌桌上见完，戏场子里见，有缘分呐！”是李独眼在说话。

他打扮的人模狗样，往这台下一坐，倒真好像是来看戏似的。

颜公子笑了笑，然后问道：“李兄也是来看戏的？”

李独眼扶了扶他的黑皮眼罩子，嘴里说道：“爷不看戏，看人！”颜公子往台上看了看，这会红姐是在上面。

颜公子心里琢磨，不知这李独眼安的什么心思，但常人家女子只要是被他这无赖看中了，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吆，李兄可真会说笑，您那烟馆还闲人少啊？难不成也想在里面搭个台子，再多招引几个人去。”颜公子故意说笑。

“嘿，你还别说，这还真是个好法子。”李独眼虽然是笑着说，但那只眼睛却还是恶狠狠的样，只是嘴角略微翘了翘。

“吆，你看看这小美人的身段，看到没有，那鼓囊囊的胸脯，还有那屁股！哎吆，这…”李独眼眼睛里闪出了一丝淫意，喉结上下动了一下。

颜公子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李独眼见他没有回话，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吆，老兄这是咱了，脸怎么还黑上了！”然后嘿嘿一笑，又说：“你不会是也在惦记这小贱人了吧？”

颜公子听他这样说心里的火再也按奈不住，一下站起身来，指着李独眼鼻子骂道：“你娘才贱呢！”

一听被骂娘，李独眼火气也上了头，说实话李独眼虽然心狠手辣，但性格是那种欺软怕硬的主。遇到像颜公子这种不要命的人他也是要畏惧几分的。

只好尽量克制住情绪，然后手指向台上说道：“老子在说她呢，你急个毛！”

说话间，颜公子反手已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尖刀，刀尖都碰到了李独眼的睫毛。“再胡说，你信不信老子把你这只眼也给你挖出来？”

李独眼一下怂了，说道：“颜兄，你这何必呢？算兄弟嘴欠！”说完在自己嘴巴上扇了一下，然后赔了个笑脸，慢慢把眼前的刀子拨拉了下去。

“李爷，没事吧？”这才跑过来几个人。

“都他娘的死哪去了！”李独眼骂了他们一句。

“走！”说完，带着那几个人离开了。

他们下面这一吵，台上的锣鼓声自然就停了，红姐在台上把这下面的事看的真切。眼角不由得闪出了泪花。

等戏结束后，红姐特意让兰儿拦下了颜公子，邀他到台后一见。

这戏班子化妆的地方颜公子活着么大了也是头次来，他边往里走边左右好奇看着。里面的演员们见一个生人进来了，也投来好奇的眼光。看得他三十来岁的汉子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喏，这就是我家小姐了！”兰儿指了指正在镜子前卸妆的红姐说道。

听见颜公子来了，红姐放下手中的东西，赶忙站了起来。两人四目相对，颜公子蜡黄的脸也泛起了红晕。

“刚才还多谢公子！”红姐两手捏在一起，行了一礼。

“姑娘不必客气！李独眼横霸乡里，不是个好东西，他说的话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我刚才也看到了，公子还是你厉害，你拿刀往那家伙面前一戳，他就怂了。那独眼龙欺软怕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真希望那天呀，他另外一只眼也瞎了。省得再祸祸别人。”兰儿小嘴巴嘚吧嘚吧说了一气。

“兰儿，你又多嘴！”

“姑娘，若没什么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唉，你这人，叫你进来，话还没说几句呢就要走，诚心看不起我们是吧？”

红姑娘白了兰儿一眼。

“公子不要见怪，我这妹妹就这脾气！”

“姑娘误会了，在下哪敢对姑娘不敬，只是小生本也是混迹市井之人，受不起姑娘这样感谢。再说我和那人私下也有几分交情，这只是举手之劳，姑娘也不必记在心上！”

“哼！”兰儿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去。

“那在下告辞了！”颜公子转身要走。

“唉，你等等！”红姑娘把他喊住。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颜公子停下了步子，问道。

“公子，我们好像是在那见过？”

兰儿，刚才就想说，可一下忘了，现在红姐一提，她也就想起来，贴在红姐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你这死丫头，怎么不早说呢！”

接着两人捂着嘴笑了。

颜公子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只是这姑娘们笑起来，还真是好看，他忍不住盯着她们，也跟着一起笑。

“傻瓜！”兰儿嘟囔了句。

“那天我们进城，可是你在人群里着了个短衫？”

颜公子稍微想了想，脸上笑的更开心了。“让小姐见笑了！”

两个姑娘又捂着嘴笑了笑。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红姐止住笑问道。

“姑娘就叫我颜公子吧！”说完，转身大步跨出了屋子。

“还真是个怪人！”红姐自言自语说道。

“姐姐，今天我怎么没见康公子来啊？”

红姐脸色一下变得有些难看，“或许他有事吧！”随意搪塞了一句。

其实康存杰这会还在十几里之外的霍家沟呢。今早一起来，二丫头就嚷嚷着要回娘家，老夫人知道她的心思，无非就是听到流言蜚语了，回娘家就是她们这些儿媳整治丈夫的法宝。老夫人开始没同意，后来一想，两个人与其天天被窝里打架，还不如暂时分开一会呢，这样两个人都冷静冷静，她也好腾出手来把儿子和那小狐狸精的事解决一下。

于是就让他套上马车，送媳妇回家去了。虽然康存杰心里还念着红姐，可是老婆孩子也是他的心头肉，他也割舍不了，只好陪着去了。

等红姐一回到住处，贺班主就过来了。他今天没去戏场，到这会身上的酒气还没散尽。红姐正要洗漱，他踉踉跄跄闯了进来。

兰儿见他走路都打弯，便过去扶住他。嘴里唠叨了一句：“我的贺老大呀，你昨夜这是喝了多少酒呀？”说着皱起了眉头，一个劲得在鼻子跟前扇呼。

“我高兴，我替我闺女高兴！”

“又胡说了，您哪来的闺女？”兰儿白了他一眼，说着把他扶在了凳子上面。

“你们就是我闺女，你是老二，她是老大，我说的不对么？”

“我可没卖给你！”红姐脸立马就阴了下来，兰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姐姐......”

红姐苦笑了一下，也没责备她。起身给贺班主倒了一杯水，然后递给他，说道：“我知道，班主对我不薄，若不是班主我爹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说着眼里的泪水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

“红儿，你哭什么？我过来是要给你说个高兴事的，别哭！哭花了妆，就不好看了。”

“班主，您先喝口水！”

他早就渴的不行了，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然后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说道：“我给你寻了个人家。”

红姐一下愣住了。

“班主，您要把姐姐嫁出去？”兰儿也有点惊讶。

“你姐姐年纪也不小了，我总不能一直把她留在身边吧！”贺班主答道。

“那，那你要把姐姐许配给谁呀？”

贺班主没有立刻回答，他斜着眼睛瞟了下红姐，见她面无表情在那发呆。就问：“怎么，你不愿意？”红姐还是没有说话，贺班主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既然卖身于我，自是我贺奎的人了，愿不愿意你都得嫁。”

“姐姐......”兰儿一下哭了，扑进了红姐怀里。

“兰儿，别哭!是姐姐命不好！”红姐说完，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贺班主见这姐妹俩哭得这样伤心，也不忍再逗她们了，就说：“你们还真把我贺奎当成恶人了？”

他自己哈哈一笑，然后说道：“康存杰认不认识？”

姐妹俩一下破涕为笑，不再哭了，互相给对方抹着脸上的泪水。

“怎么不哭了，你们倒继续呀？哎呀，这耳根子，没个“伴奏”的还不舒服了！”贺班主故意捅着耳朵。

“贺老大，你真坏！”兰儿过来使劲摇着他。

“哎吆吆，我的姑奶奶，你可轻点，我这老骨头都要被你摇散架了！”

“谁让你故意吓唬我们姐们俩的！”

“兰儿……”红姐呵斥住了她。

“红儿，你可藏的够深啊！康公子昨夜里提亲了，我才知道。”

“姐姐”，兰儿有点兴奋！

“那贺老大你到底应了没有？”兰儿又问。

“我哪里敢私做主张，这还不得经过你们姐妹同意嘛！”

兰儿噗的一下笑了。

“哦，对了，今晚我还约了康公子见面，到时候红儿跟我一块去吧！刚好把你们的事也订了。”

红姐轻轻应了一声。

……

康存杰在丈母娘家吃完午饭，就开始往回来赶了。二丫头和他赌气，拉着守业都没出来送他。

孩子哭得让他心疼，但他还是狠了狠心走了！

等到快要傍晚了他才回到家。把马车卸下，然后牵了就往门外走。

老夫人喊他到哪去，他直接说道：“车马店。”

老夫人气的拐杖在地上一个劲的磕，“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了！”

康存杰停了一下，但还是没回头，牵着马出了门。

等他到了车马店，见兰儿正在院里收衣服。他过去问道：“红姐呢？”

兰儿一见是他，笑眯着眼喊道：“姐夫，你咋来了？”

康存杰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又问了一句：“红姐呢？”

兰儿瞪着大眼睛，问道：“怎么你们不在一起啊？”

“我今天一天不在城里，这会刚赶回来，就急着过来了。”

兰儿越听越不对劲，又说：“贺班主说晚上约了你见面，红姐也一块跟过去了。”

“我啥时候和他约好了，我连你们贺班主长啥样我都不知道呢！”康存杰有点急了。

“那昨晚上贺班主和谁喝的酒了？他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

兰儿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急的哭了。

“他们说过去那家店了么？”

兰儿放下抹着眼泪的手，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城西的一个酒楼。”

康存杰暗自庆幸，好在城西就那么一家酒楼。于是赶紧上马，往酒楼去了。

这会，红姐一个人在包厢里待着，她心里的高兴都已流露在了脸上。刚才贺班主过来说，她一个女孩子家出面不方便，等他和康家把彩礼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弄好后，她自然就可以过去与康存杰见面了，若她想省去明媒正娶的流程，今晚她就可以跟着康存杰回家。

贺班主一席话这会还在她脑海里转悠，只要能与康存杰在一起，什么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她都可以统统不要，没有什么比与爱的人在一起更幸福的事了，她甚至都开始憧憬他们的未来，或许她给他能生一大堆孩子，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师老爷，这是红姑娘的卖身契！”贺班主说着，把桌子上放着的一张纸推了过去。

师老爷拿起来看了看，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看完后，他把契约递给了儿子，笑着说道：“存杰，红姑娘以后可就是你的人了，你得好好待她，不能让贺班主担心啊！”

“贺班主您大可放心，我康存杰对天发誓绝不会辜负红姑娘的一片心意。”

“那是，那是！”贺班主笑着说道。

“我看时间也不早了，贺老弟那今天的事就算定了！”师老爷说着站了起来。

“自是，自是！我这就去隔壁和红儿说上一声。”

贺班主这句话让师家爷俩惊出一头汗来，这不要露馅么。

“红姑娘就在隔壁？”师老爷惊讶问道。

“对呀，一直都在。”然后他又看了一眼师家和，说道：“康公子要么于我一同前去？”

“不用了，还是贺老弟先过去交代一下，晚些再让存杰过去！”师老爷抢在儿子前面答道。

“也是，看我这不明道理的，年轻人是该单独聊聊，单独聊聊！”贺班主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哈哈一笑，出去了。

“爹，这……”

师老爷知道儿子要说什么。“听天由命吧！”师老爷说完，叹了一口气。

“让你久等了！”说着贺班主走了进来。

“那事……”红姐脸蛋红着，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身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

贺班主喝了一口，然后笑着说道：“成了，我的红儿有福气啊！”

“那康公子人呢？”红儿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喜悦，轻轻问道。

“就在外面，我马上叫他过来！”红儿“嗯”了一声。

贺班主刚到门外，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怎么走路的？”贺班主训斥了一句。

“对不起，对不起！”这人慌里慌张说道。

红姐心里琢磨这个声音怎么这样熟悉，她想了下，赶紧向门口跑去。

门一拉开，果然是康存杰。他正弯着腰给贺班主道歉呢，看到她后，满脸的歉意一下变成了喜悦。

四目短暂交融，然后紧紧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