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下葬后的第三天,革命党就进了包头城。进城头一件事就是为“聚四海”事件牺牲的革命党报仇,但该跑的早跑了,临了只抓了几个老弱病残,除了看大狱的就是守城门的,“聚四海”、东街,前街的事一问三不知,打也打不得,杀也不能杀最后又都放了。
不过对于柳言的事情,这些当差的还能交代一二,说马帮有柳先生的一个学生,两人一起下的大狱,最后柳先生把事都扛了,那个学生便也无罪释放了,至于人现在在不在马帮他们就不清楚了。包头城的马帮,阎锡山的兵也早有耳闻,于是军里便派了慰问代表找来了,然后又去柳言的坟上祭奠,一个排长领着一队兵去的,还齐刷刷的响了一排枪。
自上次从坟上回来,守业感觉这一七又一七的过得好快,转眼之间四七完了。这边习俗四七最后一天亲人还要再去坟上烧纸,但这段时间除了军中派了几波人来了解情况外,再就没人来了,也不知柳言家里还有谁,得到信了没。不管那些,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守业也认准了这个理,这天一早就和怜儿、窦二哥一起上山祭拜去了。
但他们没想到,马帮今天回来了!
一走就是一个月,车把式们虽然习惯了荒郊野外、风餐露宿,但也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尤其离城越近那个思念劲越浓,等老远地瞧见了城墙,恨不得都长了翅膀,快马加鞭一路飞奔!
这次扎根也不让他们,一辆辆马车你追我赶,扬起一阵尘土,以至于城门楼上的一个大头兵还以为马匪来了,手一哆嗦枪走火了!
枪声四面传开,城里老百姓感觉那枪就像打在了自己身上,心跟着一紧,好在只响了一声,不然非出什么乱子。巡逻的队伍一听,赶紧往响枪的地方去了,老百姓见他们紧张兮兮自己反倒轻松下来,又接着干手里的活了!
“哪在打枪?”
“好像是南门!”
守业和窦二哥,爷俩一问一答。
“莫不是清军又打回来了?”
窦二哥看了下女儿,又听了听,再没动静了。他说:“不可能是清军,不然这枪怎能就一声,还不定炸翻了天呀!”
“那就是革命军在抓坏人!”怜儿随口一说,倒让守业闪出一个念头,真希望他们把师家和给抓了。
窦二哥切着手指算了算,心想扎根他们也该回来了,脑门皱了皱,一种不详的预感上了心头,他也没心思再在这坟头待了,于是就让守业怜儿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也是这一枪,刚才还在撒欢跑的马都停了,嚼着缰绳嘴里吐着白沫,鼻子秃噜噜喘着粗气。
“扎根,这枪声不是冲着咱来的吧?”一个车把式眯着眼睛看着远方问。
扎根一下跳起来站在了车橼子上。往城门方向看了看,城门楼子上面是有几个人影,但看不太清楚。
“哪咱还走不走了?”
“对呀,这万一还是清军把守,咱这还真进不了城了!”
一大伙开始嚷嚷起来,是因为他们现在头上都没辫子,在进大同城时,门口就专门有人给剪辫子,是强制性的,不剪不让进城,剪了还给奖励,刚开始他们怕回不了家,后来门口卫兵说阎都督马上就占包头城了,说不定他们回去就改朝换代了。一帮子人这才狠心把辫子剪了。
“不能够!”扎根突然吼了一嗓子。车把式们一下都不吭气了,这趟远门,窦二哥把事托付给他,刚开始他也压不住他们,但卖大烟的钱一到手,他就有了使手段的本钱,爱逛窑子的、爱赌的,老实巴交的他各有方法,虽然卖大烟的钱最后花了一干二净,但这些人是彻底被他收买了,当然大烟他也没有带到三里屯。
“你们远远在后面跟着,我先过去!”扎根说完,赶起马车去了。
从这到城门有些距离,扎根又把想好的那套词抖出来捋了一遍,大烟在路上被马匪抢了,为此他还故意在自己胳膊上拉了一刀,要是田鸡敢耍横,他就把他卖给革命党。但此刻他心里也没底,毕竟城里是不是革命军的天下,他也说不准。
大枣马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忽然扎根想起了怀里的宝贝,脸上笑了一下,接着他把手伸在怀里,摸出了一块红手帕,丝绸的还绣着一朵荷花。他是第一次摸这种面料,丝滑细腻要像女人的皮肤一般,这好东西就得配那种俊女子用,怜儿就是那种。
手帕里好像还包着什么东西,等他慢慢打开手帕,是一只银手镯。他盯着东西,脸上高兴的就像个孩子!
“干什么的?”
扎根一惊,抬头一看车已经到了城门底下。问话的还在城门楼上,他赶紧把东西收好,一看那兵穿的是新式军装,最主要也没有辫子,心里就有底了。
他把马勒住,从城门口蹭蹭蹭跑来几个兵把他围住,其中一个上前打量了他一番,说:“问你是干什么的?”
扎根连忙从车上跳下来,接着双手作揖,笑着回道:“兵爷,马帮跑买卖的!”
“就城里那马帮?”当兵的问。
扎根赶紧又说:“对,对,就窦把式头人称“窦二哥”那是我师傅!”
这些当兵的进城才几天,能知道城里有个马帮已经不错了,于是不屑说道:“我管你师傅是谁呢!”又看见了他辫子剪了,来了兴趣又问:“哎,这辫子自己剪的?”
“不敢不敢,大同府,大同府剪的!”扎根陪着笑脸说道,他边说边往兜里摸了一下,一下摸出来几个铜子要给当兵的塞。
“哎哎哎,我们是革命军,不兴这个!”
扎根只好笑着把钱收了回去,完了就要掉头。
当兵的赶紧问:“哎哎,你这干嘛去?”
“我这和后面说一声,后面还有人呢!”话音刚落,楼门上的人说了:“感情是马夫呀,他娘的,老子还以为是马匪呢,害得老子白挨了一军棍。”
扎根抬起手赶紧赔礼道歉,“对不住军爷,对不住了!”边说边拉着马掉头,然后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