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鸡不知从那淘换来几只蝈蝈笼子,檀木做的,小巧精致还雕着花纹。他高兴的合不拢嘴,一双鼓眼睛不知该欣赏那只好了,又拿起了一只,凑在鼻子跟前闻了闻,眼睛就闭上了,陶醉其中。
跟前还站着一个伙计,也是一副陶醉的表情,这不用猜肯定也是个爱玩蛐蛐的货。
田鸡睁开眼睛,见了伙计那陶醉的样子,就说:“哎哎,这是爷的宝贝,你眼馋什么!”
伙计还流口水了,抬手擦了一下。
“去去,忙你的去!”
伙计把目光从蝈蝈笼子上移开,皱着眉头说:“掌柜的,咱这好几天都没生意了!”
也是,自从谣言革命军进城开始,这烟馆生意就没好过,刚开始是那些达官贵人往外逃,街上乱哄哄的,真等革命军进城了,又下了戒烟令,说白了他这烟馆就是靠大烟维持,如今一戒烟,谁还敢来。
“去去去!去柜上招呼去!”田鸡怒着脸说,伙计只好悻悻离开了。
接着他又继续摆弄他那些玩意,哼起了小曲。
还不到一刻钟呢,伙计又回来了,田鸡拉黑了脸要准备骂,伙计赶紧抢先说是师家和来了。
田鸡板个脸,还是没好脸色。他在怪师家和,这些天连他人影都看不着,虽然姐夫拉他入伙,但他一句话也能让师家和滚蛋。
见了师家和面,田鸡故意说:“哎呦,师掌柜真是稀客呀!”
师家和不是傻子,知道这话是在数落他。但他也不在意,因为他是来找田鸡算账的,也没给他好脸,就说:“我这掌柜也就是个摆设,有我没我都一样。”
田鸡听他这样说话,心想有点意思,嘿嘿一笑,他这是要摊牌了还是咋地,于是就问:“家和兄,咱有话摆明了说,不带这样拐弯抹角,我田鸡脑子笨,大弯转不过来!”
既然这样说了,师家和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说:“我问你,我那批货你弄哪去了?”
“不还在库房了么!”田鸡说的是茶叶和布匹,因为被马帮退回来,就一直在仓库放着。
“我说的是我那黑货!”
田鸡听明白了,说:“哎,那不让马帮给你弄回去了么,怎么没见着?”
“见着个鬼!”师家和爆了一句粗口。
“哦,我搞明白了,你这是来讹我来了!”
“你他娘嘴巴放干净点,我们少东家会讹你?”李独眼在旁边说道。
田鸡没急着恼,倒笑了笑,看着李独眼说:“这位好汉是?”
“那烟土就是给我的!”李独眼直接说道。
师家和还不想把关系闹僵,毕竟他要想在包头发展还得靠着白家,他瞪了一眼李独眼,李独眼不敢再说了。
“田兄,那批货我是真没收到!我师家和也是个讲信用之人,不然白老爷子也不会让我打理这烟馆的,我这几天是不在,那还不是革命军刚下了戒烟令,这风头还得避避。”
“真没收到,不会吧?”田鸡多少还是有些不信。
“真没有,我李独眼愿用我另一只眼睛发誓!”
师家和笑了一下,虽然李独眼又没管住嘴,但这下田鸡应该信了吧!
田鸡摸着脑袋想了想,说:“难不成是这树根……”他又不确定,“这小子也没那么大胆子呀…这是…”
“田兄,既然你也不知情,那咱只好找马帮那个伙计当面对质了!”师家和这个建议不错,如今要想把事情弄清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事不宜迟,几个人定了下午就把扎根叫出来。
午饭过后,田鸡上大街没走多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进了街边的柳记商行,好像是扎根,他跟了过去。
到了门口,往里看了看还真是他,有行规同行不能串门,他只好在门口等着。等了一小会,扎根刚出门就被他拦住了。
田鸡看到扎根手里提着的烟丝,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左右看看,然后说:“吆,树根,你这回来了也不到我那去知会一声,你那跑腿钱不要了?”
扎根猜到田鸡肯定知道大烟的事了,他早已经想好了对策。说:“这不刚回来,歇歇脚嘛!”
“得,今天既然碰见了,就上我那坐坐。”
扎根心想,去就去谁怕谁呀,如今戒烟令都贴到家门口了,谅你田鸡也不敢怎样。于是就说:“去就去!”但路上也不免给自己打气说:“这革命军还真厉害,我认识一营长,他现在就在包头城,上次我们去杀虎口给他们送粮草,他就给我说包头城准拿的下,嘿这才几天功夫,包头城还真就给换天了。”
田鸡笑了笑,又看到了扎根提着的烟丝,把话题故意岔开,说:“这给柳家送了趟货,烟丝也改抽姓柳的了,对了,你那私房钱攒够了没有,马上就过年了,怎么也得给心上人表示表示不是?”
“啊……”田鸡说完哈哈笑了。
这下扎根有些尴尬了,他脸上冷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师家和和马帮打了这么久交道,但还是头次和扎根这样近距离接触,以往马帮来三里屯拉粮时,他也不会去留意这么个毛头小伙子。
屋里气氛让扎根感到压抑。他没想到自己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词语,到了这竟然全无了用处,更且被眼前的白脸几句就问的摸不着东西,自己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尤其是独眼,他那狰狞的表情,恨不得揭了他的皮。
所有的事情扎根都老实交了,火炉没盖盖子,火钳子已经烧得通红,扎根不敢多看,他不清楚那是不是给自己准备的,至于拿革命军来威胁,更不可能了,他的底细已经被摸的一清二楚,就像一条蛇,纵然你毒牙再厉害,但一旦被擒住七寸,你也就只能老老实实了,更何况自己还不是一条毒蛇。
“行了,这事也弄明白了!”师家和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把火钳子从炉膛里慢慢抽了出来,在炉壁上磕了磕,火星子开始四溅。
他看着李独眼说:“你说这搁在人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小的也没试过!”
师家和白了他一眼,说:“亏你还杀过人,这都没试过,肯定比烫猪皮有意思!”
扎根浑身开始哆嗦,再坐不住了。他双膝直接跪在地上,口里开始求饶。
“哎,这是干啥呢?要外人看了还以为我欺负小孩子不成!”
扎根挪着膝盖到了师家和跟前,抱住他大腿嘴里说道:“师掌柜,我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吧。”
师家和笑笑,对着田鸡说:“田兄,你这兄弟不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谁还不犯错呢,能改就好。”
田鸡对扎根说:“还不快谢师掌柜的!”
接着扎根“砰砰”连磕了几个响头。
“行了,起来吧!”师家和说着,用火钳夹起炉盖盖了回去。
扎根抹了一把汗,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师家和把提着火钳的那只手搭在扎根肩膀上,贴过来说:“我听说柳家过几天还有一批货要出?”
扎根点了点头。
“好,这次可就看兄弟你的了!”
师家和这句话说的轻飘飘的,但扎根知道这话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