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都是冰豆子，好在由于气温太低，这些冰豆子自身的水分又大，经过这么一个来小时，已经冻成了一片，否则还真是没办法往前走。

我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即便如此，还是时不常的就会脚下打滑，不过两百来米的距离，我就已经滑倒了三四次。

百草沟的地形并不是一马平川，而是微微倾斜，比如我们之前一路行来，其实就是在爬慢坡，现在我往回走，也就等同于是在走下坡，平时还好，但是现在脚下都是冰，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如履薄冰。

不过，我不急。

“八爷，八爷......”。

忽然，鲁文的声音传过来，在凛冽的空气里声音都好像被冻成了几半，越是如此，越是显得充满了催人的急切。

我一共走出了不过三百多米，所以，现在掉头回去并不难。

“八爷，醒了！”

等我走到近前，鲁文压低了声音说道，用手指了指被衣服蒙住的静玄。

鲁文这小子，心眼儿真不笨，我在心里暗暗的赞了一声。

“说什么了吗？”

“就喝了点水，情况看起来还不算太差，我也没敢问别的。”

“嗯，等等吧！”

静玄刚醒过来，此时的确不能操之过急，按照他那么重的伤，想要短时间内恢复是不可能的。

“鲁文，你把煤油、油毡绒给我找出来。”

“八爷，你刚才是弄这个去了啊？”

看到我从身后的布包里掏出来的干柴，鲁文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显然他之前可是没有想到我会是去找这个。

现在我们不可能马上出发，温度这么低，露天地里这么干挺着，肯定是不行，我隐约记得我们刚才走过的那个地方，好像有棵枯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片草原之中会突然出现一棵树，眼下能帮上我们的忙就成，别的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毕竟刚被冰豆子洗礼过，枯树上都是冰碴，为了这么一小捆儿干柴，我费的力气当真不小。

我用工兵铲在地上刨出来一小块空地，四周又用冰块砌出一圈冰墙，干柴放在中间，撒上油毡绒，浇上煤油，然后用火柴将油毡绒点燃，一小团淡蓝色的火苗哆哆嗦嗦的冒出来，带着一股松脂的味道。

有煤油和油毡绒帮忙，即便干柴上还带着冰碴，还是很快的烧了起来，尽管青烟微微刺鼻，至少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让人生出了一丝暖意。

“动了！”

鲁文怀里的静玄身子动了一下，我看了一眼已经烧起来的火堆，走过去将蒙在静玄身上的衣服掀起来，面色立刻一僵。

“怎么会这样？”

鲁文的脸色也白了下来，语气满是震惊，事情太突然了，让我们都有点措手不及。

静玄白玉无瑕的脸上，长出了一层黑色的绒毛，虽然很短，但是我和鲁文都知道，这些黑毛是什么，意味着什么。

不是降术？不是虫引？

“八爷，师哥，你们俩怎么了？”

静玄微弱的声音响起来，眼神还不清明，像是一只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小白兔，让人看了就不由得心疼。

“呃，没事儿没事儿，看到你醒了高兴呗！”

鲁文回过神儿来，笑嘻嘻的说道，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怎么看也不像是笑，我沉默着，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那个人真的要赶尽杀绝吗，檀云门已经没人了，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师哥，你之前撒谎可比现在自然多了。”

“你个臭小子，胡说个啥，你师哥我啥时候撒谎了，没大没小。”

虽然还是斗嘴，但此时听来，怎么都多了点别的东西。

“八爷，我到底怎么了？”

之前我沉默，是因为静玄并没有直接开口，现在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对我的信任，我当然知道鲁文的心思，也明白他的一番好意，但是，如今这些善意的谎言还有用吗，对静玄又真的好吗，虽然十几岁，他经历的事情却并不少，这个少年，也许已经到了长大的时候，很多事情，也该由他自己做出选择。

不管真相是什么，人生是他自己的。

“你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有东西吗？”

鲁文看了我一眼，透出几分不安，不过却什么也没有说，我刚才想的那些，鲁文不会不清楚，聪明如他，自然明白我的用意。

“我身体里的东西？八爷说的是......降虫？”

“你果然知道。”

我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但是现在听静玄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只是为什么。

“小玄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谁干的，是......他吗？”

听到静玄的话，鲁文激动的差点没站起来，感觉到静玄还在自己的怀里，这才重新坐下，现在再提起禅秋，他都是直接用他来代替，养育之情、授业之恩都随着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而被慢慢的冲淡，有些东西能够暂时的埋葬和搁浅，却并不会永远沉睡，等到被唤醒的那一日，仇怨就会如同山崩海啸一般。

“好像很多年了吧，我记不清楚了，可能是我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吧！”

静玄说的很平静，好像这件事就跟今天吃什么明天喝什么一样的平常。

“八爷，对不起，我之前和你撒谎了。”

静玄看着我，微微有些尴尬，长满了黑毛的脸上仍旧透着少年的羞涩，我心里一酸，忍不住别过头。

我之前就已经猜到了静玄肯定是知道自己虫引的身份的，毕竟这种事情可不是手指割破了出点血那么简单，除非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植物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自然也想到了静玄之前对我和张树的求救是故意为之的，但是，此时此刻，明知道他当初是在撒谎，谁又能忍得下心责怪。

“小玄子，你.......为什么？”

鲁文攥着拳头，神色凄然，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不过，他这句话问的有些奇怪，这句话要问也该问禅秋吧，怎么会来问静玄。

“我自己选的。”

静玄说的很平静，和刚刚说到知晓自己身体里有降虫的语气一样平静，自己选的？

这是什么鬼答案？

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